《刺心》第248章


“这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斛律明月感喟道,“不过我的确有件事情还不清楚,你如果说了,我不杀你,而且立即放了你。”
那老者眼眸闪过分兴奋的光芒,喃喃道:“放了我?”
蝼蚁尚且偷生,他暗算孙思邈不成,却落入斛律明月的手上,自以为必死,哪里想到还有生机,难免振奋。
“不错,只要你说出答案,老夫一定会放了你。”斛律明月肯定道。
那老者舔舔干裂的嘴唇,问道:“你还要问什么?”
“你既然是郑玄派来,肯定和他有联系的方式?”斛律明月缓慢道。
那老者目光中兴奋的光芒更盛:“你要问我怎么联系到郑玄,你想抓到郑玄,你明白郑玄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
斛律明月终于点点头,凝声道:“这个你肯定知道的,是不是?”
那老者脸上似乎都已发光,不迭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那急切的声音,似乎出卖了他的内心,斛律明月望见,冷酷的脸上带分厌恶,但仍道:“既然如此……”
“可我为何要告诉你?”那老者突然道。
斛律明月目光一凛,眼中杀机顿起,可随即脸色微变,闪身一旁。
那老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从斛律明月身边擦过。
“啪嗒”一声响,一物掉在了地上,轻微地跳动了两下。
斛律明月握着油灯的手陡然抽紧,那铜做的灯柄已然变形,可他却未稍动。他纵是武功天下无双,权谋胆略无敌,可眼下也奈何不了那老者。
那老者咬断了舌头,喷出鲜血后,嘴角突带出分诡异的笑,头一歪,死了。
可他还睁大着眼睛,死死地望着斛律明月,像是说:“我知道,但我不说,你能奈我何?”
“砰”的声响,油灯摔落在地,火花四溅,可那火花不过如流星而过,转瞬而灭。
火星闪动间,照在斛律明月的脸上,闪出那无边的愤怒。
可火星转灭,伴随着血腥之气,将石室、尸体、油灯和那天下无敌的将军,一起陷入了黑暗之中。
天上有月,月冷;山中有风,风寒。
张仲坚吹着凛冽的寒风,望着天边的冷月,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立在邺城外一处荒山的山巅,孤孤单单。
转头望去,邺城如山如岳,如那压得人无法喘息的斛律明月,逼迫到他眼前。他眼中露出分无奈之意,但还能静静地等。
他当然知道斛律明月就在邺城中,可他不能去找。
他没有把握,一分的把握都没有,他大仇未报之前,当然不想就那么去送死。
斛律明月说的没错,六姓之家,北天师道门下,各怀鬼胎,和斛律明月作对的目的,多为名利,只有他张仲坚才只为了复仇。
可他又感觉复仇的希望是如此渺茫。
有脚步声响,两点人影登上了山峰,张仲坚早已警觉,等望见那两人是谁时,脸色微变。
一人不出意料的是郑玄。
郑玄答应他,为他制造机会刺杀斛律明月,二人商议后,立即出城混迹在城外荒山之中。郑玄一直在行动,这次终于带回了一人。
那人蓝衣如天,额头宽广,眼眸中满是大志,却是裴矩。
张仲坚心中微惊,到目前为止,他仍觉得裴矩泄密导致天师六姓惨败的可能性极大,见郑玄、裴矩联袂而来,当然吃惊。
可他却不慌乱,只是冷冷地望着二人,未动分毫。
郑玄、裴矩眼中均现出古怪之意。
他们只觉得立在面前的不是张仲坚,而像是一座山。
裴矩更是心中讶然,只感觉每一次见到张仲坚,都有不同的认识,从伊始的不屑轻蔑,到不敢小觑,直到如今,甚至兴起可堪敌手的感觉。
微微一笑,裴矩道:“张大侠进境真可说是一日千里,若是假以时日,只怕不让斛律明月。”
他半是恭维麻痹对手,但也半是真心感觉,见张仲坚仍不言语,裴矩笑道:“我知道张大侠一直怀疑是我泄漏了秘密。”
“难道不是?”张仲坚反问道。
裴矩大笑:“当然不是,张大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你不是北天师道的人?”张仲坚缓缓道,心中有分异样。
他渐渐感觉郑玄、裴矩和李八百之间,除了表面看起来的关系,内在还有一根线。
郑玄接道:“他是,只不过他也是周国随国公杨坚手下的第一谋士,自然不会泄漏我们行刺兰陵王的秘密。”
张仲坚冷冷道:“那是谁泄漏的秘密?”
“是李八百。”裴矩立即道。
张仲坚脸上色变,简直难以置信。
他虽将参与行动的人想了多遍,但实在想不出李八百有什么背叛他们的理由。
郑玄一旁苦笑道:“其实不要说张大侠,当初我听到裴……大人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不敢相信。”
“你现在信了?”张仲坚问道。
郑玄缓缓点头:“这件事说复杂也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当年李八百和裴大人侥幸从斛律明月手下逃脱,裴大人一路西去,后来遇到周国随国公,投到随国公的门下。”
张仲坚并不认识随国公杨坚,心中在想,如果郑玄所言不差,周齐两国一直势不两立,裴矩的确没道理泄密。
听郑玄又道:“而李八百逃到江南,一路遭六姓之家的白眼,最终虽潜入李家道,取而代之,但对当初受到的冷遇一直怀恨在心。”
“李八百虽恨齐国灭道,但也一直想恢复北天师道的名誉。”裴矩接道。
张仲坚立即明白过来:“斛律明月既然能毁了北天师道,当然也能重建北天师道?李八百因此找上了斛律明月?”
裴矩缓缓点头道:“张大侠所言,与我和郑兄猜测完全相同。我们只怕,李八百如帛锦一样,被斛律明月收买,这才做出背叛之事。”
张仲坚忍不住错愕:“他竟会相信斛律明月的承诺?”
与虎谋皮,凶险可见,张仲坚虽知李八百有惊天的胆子,但实难相信李八百竟有和斛律明月合作的魄力。
裴矩、郑玄互望一眼,齐声叹息。
郑玄道:“李八百真可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等事情,他竟没有和裴大人商议一下。”
张仲坚目光落在裴矩身上:“但你显然已发现些问题,不然当初在长街之上,你也不会一直没有出现。”
裴矩颇为坦然道:“不错,这还要得益孙先生的提醒。”
“这和孙先生有什么关系?”张仲坚大为诧异。
裴矩缓缓道:“当初李八百定下行刺兰陵王之计……”顿了下,苦涩道,“眼下看起来更像坑杀我等的圈套。可那时候,我并未怀疑,听李八百所言,还去帮他联系孙先生。”
神色钦佩,裴矩又道:“孙先生毕竟和我等凡夫俗子不同,根本对我等不屑一顾。”眼珠转转,又道,“他虽和张大侠交好,但也不肯为张大侠加入进来。”
张仲坚冷哼一声道:“裴矩,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的一切本来和孙先生无关,他不加入进来,我只有高兴。对孙先生,我素来钦佩,你说正事就好,何必挑拨离间?”
裴矩饶是脸皮不薄,闻言也有些发热,轻轻一笑,“张大侠胸襟坦荡,实在让人佩服。”转开话题道,“孙先生虽不肯加入我等,但和我秉烛夜谈的时候,却提出李八百可能另有目的。”
神色赞叹,裴矩又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孙先生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我事后想想,才发现李八百大有问题,而李八百打了王远知那一掌,更印证了我的判断。”
张仲坚冷笑道:“你明知李八百有问题,却不对我们说及,任凭我们跳入坑中,用心比李八百还要险恶。”
裴矩忙道:“张大侠有所误会,我实在没有孙先生那种本事,未卜先知。所有一切,均是事后才想到了。天幸苍天有眼,让郑兄和张大侠逃出生天,我未出手,才有机会和两位联手。”
见张仲坚沉吟,裴矩神色恳切道:“张大侠要报仇的决心我等从未怀疑过,但眼下你未免势单力孤,李八百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他毕竟是我的同门兄弟,我等眼下要做的事情当是撇弃前嫌,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斛律明月。”
“裴大人所言极是。”郑玄附和道。
张仲坚冷漠道:“前几日以那等声势,都奈何不了斛律明月,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想对付斛律明月无疑是痴心妄想。”
裴矩一笑,笑容中多少带分诡异。“张大侠错了。”眼眸中精光大盛,裴矩一字一顿道,“眼下才是我等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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