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490章


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没有比徐文君更可靠又关系简单的人了。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又将事儿在心里理了一遍。需铜料十三万斤,以二斤等同一点二千克换算,也就是七十八吨铜,这个数量级的原料他认为可以通过本地的矿山开采提炼出来。如果云南那边不能供应上等铜料,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等待地方上炼铜,质量据说有些问题,但不至于没有方法解决;当然,云南的事若能顺利进行更好。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了不少,原定的水师计划无论如何都可以进行下去。
进得书房,却不见徐文君,他记得今天她是来了的。过了一会儿,才见里间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徐文君,另一个居然是赵二娘。俩人都穿着翻领袍服,头上梳着发髻作女扮男装。
赵二娘忙上前道:“我、我是来找文君的……请王爷责罚。”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大约是因没有被允许而私自来到官府办公之处。
张宁很久没想起过这个女人了,此时突然看到便愣了愣,忙做了个扶的动作:“罢了。”
此时他难免想起往事,赵二娘曾是老徐手下的工具,在办事的时候遭遇不测,受到过极大的伤害……为了张宁的事。他心下泛起些许愧疚之感,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习惯把情绪表露在外了,暂时没有理会赵二娘。
很快他就被墙上的地图吸引,走过去察看材料上说明的铜矿位置。控区内最大的矿区,大冶。忙用直尺量了一下大冶到九江的距离,参照比例尺估计了一下路程。看样子铜矿采出来之后,只有就地提炼,然后再用骡马慢慢运到九江船坞去。
他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眼神十分专注。一面想着什么,一面用手指沿着大冶到九江摸过去,然后眼睛顺着一条长江的线条望向右面的南京。此时此刻,他的手指变得十分温柔,好像摸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佳人美妙的体肤,目光也变得深情,但是其中又似乎掺杂着些许冷酷,冷酷来源于野心吧?
一旁的赵二娘用不认识一般的眼神观察着他,这就是耐心地将野草的故事安慰她的那个男人么?他说,一粒种子落到了贫瘠的石缝里,只有少许土壤和水分,它照样能发芽生根,表现出属于自己的生命。
在那时,她被那样的温柔深深感动了。但那些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温暖如此不可把握,而那些真正失去的和经历的痛苦却会永远地留下来。
赵二娘觉得今天不应该来到这里,作为一个妇人,又失去了作为妇人的用处,在一个充满野心的王侯面前还有什么用?
不料就在这时,张宁忽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二娘,以后你就和文君一块儿到这里来吧。我常常忙碌,都难得看见你一回,到这里来,时常还能见见面。”
赵二娘惊讶地抬起头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看过去,只看见一个背影,却看不见他的眼睛。
这时张宁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现在我的身边有很多人,都是很重要的人;不过我不会忘记在身边人很少的时候,都有谁,心里也明白哪些人是真正应该珍惜的。”
古代人大约不擅长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情谊,赵二娘红着脸很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连徐文君也故作埋怨道:“王爷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真是的。”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无论是徐文君还是赵二娘,她们大概都没有那么宽的思维,会去琢磨张宁这么表现的原因,或许只是觉得她们不属于任何势力、是他一开始的追随者,能被最大程度地信任的人本身就是极大的价值。
第四百八十四章 雪
腊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小雪慢悠悠地从空中飘下,天地间一下子变得梦幻起来。房屋上、树梢间,点缀着斑驳的白花,如同繁花飘落的时节。
走廊上一群美女赏雪归来,只见艳丽的衣裙、领间洁白的毛皮,留下环佩的清脆叮铃和娇柔的笑声。这里确如人间仙境。
为首的美艳妇人是贵妃姚姬,身后有周二娘、顾春寒等人,白凤娇也在人群里。她里面穿着高腰襦裙,外面披着一间貂皮大衣,毛皮围在脖子上,衬托得一张脸更加唇红齿白了。此时乍一看去,已无人看得出她是苗人,外貌打扮已和汉人无异,只不过说话的时候仍然会有一些生涩的口音,而且学的很奇怪,有时候学的是官话口音,时不时却又冒出一些湖广地方话来。
白凤娇在苗疆时,就在白家和龙家两大家族中如鱼得水,很有地位。她到这里才几个月,已经博得了姚姬的好感……刚进楚王宫不久,她便慢慢发现了这里最应该搞好关系的人是姚姬,而不是王妃周二娘。
日子还是过得不错,虽然初来乍到时习俗不同,但习惯得很快,内地王宫中风景如画生活锦衣玉食,从条件比较差的地方来适应这种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任谁都能适应得快。现在若是突然让她回苗疆,说不定只经历了短短的内地生活就有点不习惯原来的生活了。
在贵妇中,她和大家一块儿游玩找找乐子,攀比一下容貌和打扮,斗斗小心思,这样的生活还是很轻松惬意的。
唯一遗憾的地方,在苗疆她都是被一群男人示好献殷勤,在这里却要和一群女人争宠。而且争宠的机会都没有,被册封为湘王次妃不少日子了,连张宁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更无侍寝的机会,他不是在外地就是整天都有事。不过她已经想出法子了,要引起湘王的注意,最好多和姚姬走动。汉人讲究孝道,张宁只要在武昌,他不可能很久不来看自己的娘。
确实是很失落,原本觉得张宁是个不错的男人,难得有让她真正看得起的人选,可惜不是那么回事,女人只是他的一?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还要和很多人分享……也许这本身就是权力和利益的联姻,应该接受现实,作为白家的女子为家族做出应有的贡献。
只要湘王集团不亡,只要白凤娇还在王宫有个名分和一席之地,苗王的地位就有保障。窥欲者不仅要面对苗王的镇压,还应考虑内地强大的军事威胁;去年“武略将军”李闻达就给苗疆反叛势力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一群女人进了姚姬的厅堂,侍女就搬炉子过来让她们暖手,还上了甜酒。就在这时,忽报湘王来见,白凤娇听罢心头一喜,自己的想法思路是完全对的,在这里能见到张宁,而且没有刻意邀宠的痕迹。
白凤娇心想,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把身体献给张宁了。既然接受了封妃的名分,留着清白还有什么意义?
只见一个完全不同于妇人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终于见到一个男的了。张宁身上穿着灰色的军服,下穿裤子蹬皂靴,腰上挂着一把短剑,看起来身材挺拔,不过一身衣服好像有点单薄,旁人看着都替他冷。
他在门口愣了愣,大概没想到今天这里这么多人。随即就走进屋来,先弯腰拜道:“见过母妃。”
姚姬只是微笑地点头。他便站直了身体,随便地拍打着肩膀上的雪花,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侍女正跪在地上,拿着布擦他的泥脚印。
“原来大家都在。”张宁又回顾几个妇人,和善地打招呼。周二娘等忙有模有样地屈膝见礼,屋子里顿时一派书香礼仪之家的风范。
不过大家都不理会他,不和他说话,只有姚姬才从容不迫地和他交谈,很奇怪的气氛。如果是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是中心;但一群女人和一个男人,却恰恰相反,至少表面上他会被排斥在外,而女人之间会突然变得亲切粘乎。
姚姬也只能问他的公事,张宁过来本来不想说这些的,此时无奈也只好说道:“进攻南京的方略无法保密,咱们在九江大兴船坞,十里地外就看到了。等造炮的时候,要制造几百门火炮,恐怕到时候每天试跑的轰鸣昼夜不息,想瞒着那边也瞒不住。”
“那伪朝定要在东面布设重兵,将来这一仗又不知要打多长时日,你把妃子们都冷落了。”姚姬笑眯眯地说道。
她的举止神情如此优雅端庄,就算是玩笑也如此得体,在人前的大方给人坦荡荡之感。但张宁难以克制地想起她衣冠不整时忘乎所以的痛苦而淫荡的表情。正是同一个姚姬,现在能侃侃而谈,不露出一点痕迹,也只有她能做到如此完美如真吧。
张宁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用同样光明磊落的表演说道:“母妃只管安心,这回不比九江之战的窘迫,因为规则我定。”
“哦?”姚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张宁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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