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家》第37章


是无数死在这栋矮楼中挣扎不休的冤魂。
阿袁不敢再看,忙一步跨进了镜子中。便在此时,镜子如水波般泛起了涟漪,镜纹一圈圈扩大,随着他再一步往前,最终又蒸发虚化归于空气。
镜子外是一间四面密封的阁楼,甫一踏入其中,腐烂的霉臭扑鼻而来。积满灰的玻璃穹顶漏下的月光浑浊如雾,这阁楼最初显然是考虑作为观景的。有三面墙畔栽满了植株,如今自然已是枯败不堪,唯留蛛网密布。
三面植株中央环着一小湾养鱼池,池中竟未干涸,三两片莲叶下,还汩汩涌着清泉,甚至还活着一尾灰鲤鱼游弋幽然。
阿袁上下拍了拍发间身上沾染的蛛网,他绕着池子忍不住走了两圈,抬首间视线寻着常安在时,才注意到斜侧还多出张铁床,铁床后面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黄色的符纸,而铁床上正缩着个人。
脏的辨不出颜色的毯子将他从头到尾裹得紧紧,唯有一张干瘪的脸惶恐得瞪着前方。
那是一个已形如枯骨的老人。
阿袁看着他,立马想到了一进来时,那个从后面要掐死他的骷人,他还是忍不住往常安在身边躲了躲,低声道,“这是谁。”
常安在道,“这就是恶种之源,黄荣强。”
阿袁不可思议道,“他不是早被他儿子砍死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他那时候并没有死。他利用黄安琪的血涂抹在身上,暂时瞒过了黄安正躲进了这里。可惜,就算躲到了这里他也没能逃脱死亡。他的肉体后来腐烂生蛆,却粘住了他恐惧的灵魂。他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只是一直躲在这不敢出去。” 
阿袁喃喃道,“连死后都只敢躲在这里…”
“他太贪婪了,可是他的胆量却不足以支撑起他的贪婪。尤其是面对被他亲手养成了恶魔的长子以及被他供为祭品的妻儿。”常安在顿了顿,“外面的镜屋,就是他为了挡住楼下那些厉鬼特意找人布置的。殊不知,镜子挡鬼却也困魂。他是挡住了楼下的两个厉鬼,却也困住了更多死在这栋房子里的冤鬼,他出不去了,日日夜夜听着冤魂们的哀嚎,最终被活活吓死在了这间屋子里。”
“那这么说,”阿袁莫名想到二楼寻到的那张报纸,“……恶种之源这算找到了?”
常安在道,“对,他就是。”
阿袁傻了眼,“那现在怎么办?”话才问完,他猛然想起眼前常安在早已是非人的存在了,而他,则是被选来作为他替死鬼的存在。
事实上,阿袁始终不敢细想后来失踪的常安在到底经历了什么。尤其是看到丛武于丽他们的死相,尤其是得知常安在始终困居在这栋屋子里,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日日夜夜的冤魂,常安在究竟是怎么才能支撑到现在……究竟是怎样挣脱出去就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错乱的情绪灼烤着混杂的内心,阿袁觉得心疼,那疼痛细细密密宛如铁轧缠绞着他的心脏,那疼痛甚至逼得他几欲妥协,告诉常安在,他甘心做替死鬼。
幸而理智尚存,舌尖一点血腥蔓延着带来丝丝的疼痛,嘴唇不知不觉间被咬破了。阿袁抿了抿唇,“哥,你说些怨气缠着你。可是你难道不是他们唯一的血脉么,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你。”
常安在低首望着他,似被蛊惑般,忽然间伸出了手。阿袁往后一躲没躲成,下颌被对方牢牢扣在了四指间,那冰冷的拇指就这么缓缓拭过他的唇畔,泛开的血迹点缀着玉般指尖,像是凭生的一点朱砂。
“他们不是我。你觉得他们还有理智可言么?”常安在收回了手,他将指尖那点淡红搁在唇边轻吮,享受得像是品尝了甚鲜妙的糖汁,俊眸微眯,盈盈清辉坠在他幽黑的眼底,像是深海里的星光一点。
阿袁瞪着他,一时觉得他的动作匪夷所思,一会又忍不住心悸不已,隔了好一会,他才听清对方的话。
常安在道,“与其说它们是厉鬼,不如说它们是生者残留的怨气。这怨念就像病毒,不断侵蚀所有进入这栋房屋的人。你算算,当年进过这栋房子里的人,现在还活了几个?”
常安在此言一出,阿袁才觉悚然。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被接回家后高烧不退,而他的外公外婆在那不久之后也接连去世了,至于村里的事,还是后来听父母偶然提及,似乎发生了一场可怖疫病,确是死了许多人。
外界的人都以为是意外,谁知竟有这个牵连。至于他为什么能安然无恙的撑过,那是因为常安在在那时护住了他。
常安在微微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能苟延残喘的活了那么久,也许因为我是它们唯一的血脉。但是我沾染这些怨气太久,终究还是沦为了半人半鬼的模样。”
“哥,”阿袁忍不住伸手握住常安在,五指相扣,他努力用掌心的温度偎暖他哥的冰冷,“你之前一直在说它们,难道都是黄荣强他们一家的怨气?”
“远远不止,”常安在摊开手掌,十指交错,他牢牢握住了他唯一的温暖,“因这栋楼房死的人太多,有部分是没有死在这栋屋子里的。那部分人们肉体消亡,灵魂得以往生,然而怨气却还是流回了这里。怨气诞生于人,多少藏着贪欲。那些怨气在这屋子里日渐堆积,贪欲也随之积攒。现在它们不满足于无形的存在,而是开始等着新的死者到来,希望能拥有那些死者的人形,重构这个世界。而你所卖出去的那些,就是这些怨气。”
阿袁没想到其中还藏着这般因果,甫是听完,一股寒意登时攫住了他的心,“所以你会说引来他们的是我……”
常安在沉默了一下,他道,“让你做那个梦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后来又梦到了什么。”
第49章 隐约真相
阿袁张口还欲说话,常安在却直截打断了他的话,他松了彼此交握的手,深深睇了阿袁一眼,问他道,“你还想不想回去?”
阿袁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放他走,他心里琢磨着,那个身为人的哥哥自然希望他安然无恙,然而作为另一半鬼身的常安在,却是希望他作为替死的存在。
若问阿袁自己,他又怎么舍得放常安在一个人在这暗无天际的鬼屋日复一日的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然而若要他留下……他是不知前路何在,可他真的不想留在此处。
他想着出去。他也必须出去,外界世界那么大,也许能找到帮助常安在解脱的方法。比起陪着他一起沦为恶鬼,这看起来像是一条明路。
思绪已定,阿袁道,“我想回去,可是——你真愿意放我走么?”
常安在笑了起来,溶溶月色勾勒着他的眉眼轮廓,他的眼底似乎藏着失望又似含着希望。
迎着他的目光,阿袁忽然就不忍心了,他几乎要改口留下了,然而常安在却没有给他脱口的机会,他指着前方,“看到那池子了么,走过去。”
阿袁听他的话,一步步靠近了池子边上。
头顶洒落的月光好似亮了许多,像是有谁擦净了穹顶的玻璃。
阿袁抬起头看了看,月正中天,穹顶还是那般朦胧。
一旁的常安在又道,“低下头,好好看看。”
阿袁闻言低下了头,清凌凌的池水映着他的脸,背着光,只是个囫囵的人头。
池中鲤鱼像是感觉到了人的接近,尾鳍一甩,水珠飞溅,它轻巧的游到了阿袁遮挡那片阴影下面。
便是这须臾,灰暗鱼鳞突然间开始脱落,灰鲤痛苦在池中翻滚,尾鳍死命拍甩着水面,水花肆溅甩了阿袁满脸。
然而它的挣扎只换来更多的鳞片脱落,一片片鱼鳞飘散在水面,当所有鱼鳞布满池子时,灰鲤也翻着肚皮沉向了水底。
月光照着这回归静谧的池子,灰鳞映着清凌月光,有一片鱼鳞亮起了幽幽荧蓝,色沉水中,眨眼拓满了整个池子。
顷刻间,整片池子变成了一块巨大剔透的月光石,石上荧光泠泠生辉,辉光如蝶般煽动着莫须有的翅膀向着周遭散逸,渐渐的石头正中央现出了一抹杂质,那杂质好像一只误入的黑虫,无头无脑满地打转。
渐渐的,那黑虫的身子越胀越大,阿袁只觉双目一刺,再睁眼时,那黑虫竟变成了跳动的影像。
就如同一台老式电视机般,影像初始还接触不良泛着嘶嘶杂纹,渐渐的杂纹越来越少,直至平如镜面,那影像也彻底清晰了起来。
阿袁看到了喧哗的街市,在池水的尽头——
正是华灯初上时候,车水马龙,街边摆起了大排档,烧烤摊子一摊隔着一摊,无数的人来人往,匆匆而行或是悠闲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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