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第116章


看喻尝祁俨然又是一副闷沉沉的样子,他忍不住蹙起了眉,有些不耐烦道:“你说你现在的变化怎么这么大,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跟你说话我都要憋死了。”
眼底融了些笑意,看着他道:“你也变了不少,性子开始急躁了。”
青年忍不住瞪他一眼,随后坐直了身子道:“看来那孩子倒是得你心意的紧,这几日与你这盘棋下下来,我已经十分确定你的心思不在我这儿了,所以……”
他忽然站起身来,“我们好聚好散吧。”
喻尝祁抬头看他,“你已经放下了么?”
青年勾唇笑得有些无奈,“我一个死人若是再执念着不放,将来如何投胎啊?”
这句话说完,眼前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他蓦地一怔,才缓缓回过神来,周围阒不见人,四处破败残缺,透着一股积年的腐朽气息。
临城县的那座道观,是那人生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他如今流放的地点就在此处,一切缘归缘始,他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已经放下了么?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寥落的如同天边最为疏淡的星星。
门外等候他已久的衙役早就不耐烦起来,只是面上仍旧保持着最得体的嘴脸。
“王爷还是早些回到住宅吧,毕竟你如今戴罪之身,虽然县太爷提早交代过不必如此严谨,但天色已晚这道观又闹鬼,时间长了未免不太好。”
*
“值得么?”
他这句话问了第三遍,看着那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终于忍不住黯了眉眼。
林将酌看着他一笑,脸色苍白至极,只是仰倒在床榻上半分也难以动弹。
胸口的箭矢笔直地正中心脏,鲜血几乎浸透了衣襟,即便现在拔|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你为什么不听话?”季风竹看着他,神色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
从方才他听到这人已经离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留不住的人早晚留不住。
若不是他早早动身将这人抢了回来,也许这人被现场的官差发现,怕是早就就地|正|法了吧?
其实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总是要死的。
林将酌看着他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喉咙一阵刺痛,胸口到鼻息好似穿透了一般,每呼吸一次,就好像穿堂风一般从心尖掠过,那种冰冷的生疼。
手指抓紧了身下的被衾,他就这么微张着嘴巴呼吸着,胸口像是火烧一般,鲜血不停地从体内流逝。
没有止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准备将这一床的被褥染红。
“你在等……着我死么?”
半晌,他终于费尽力气的说出这几个字,一时之间疼地难以抑制,眉头也狠狠地蹙起。
“算是吧。”这话说来残忍,可他偏偏这么说了出来,看着那人垂死挣扎的样子,心里像是要将他这模样深深的留刻在心中。
林将酌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口中喷出一大股鲜血,脸色几近灰败,难看的就像是即将死去的老人,“能不能,送我上路……”
指骨紧紧地攥起,他一拳几乎要将墙壁砸穿,只是到头来是个笑话,手骨几乎被整个折断,眼中终于沁出泪水,他走近床榻,声音颤栗,“为什么,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
是你逼我陷入绝境的啊……
这句话没再说出来,他整个人瘫倒在床榻上,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多余起来。
季风竹还是不死心,一遍遍地质问,却不敢上前碰他半分。
眼中的光辉一点点地流逝,好似要带着这些俗世的怨念和烦恼,他偏过头去,至死不肯再看他一眼,就这么一口气再也倒提不上来,彻底沉沉睡去。
“……”
眼中的泪水砸落在榻,他就这么呆坐着,始终不敢去触碰半分,直到看着余温渐凉,门外传来人语声,侍从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尸体,低下眉眼道:“公子……”
他却倏然站起身来,拭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找个地方,埋了吧……”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似乎又梦到了那孩子,身形笔直颀长的立在远处,眉眼弯弯,总是带着得体的笑意,只是唯有见了他,那丝得体的笑意才会转变成恭敬和谨慎。
他似乎是真的太苛责了,苛责到这孩子不曾和他说过一句知心话。
“陛下……”
坐在身侧的妇人轻声细语,看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柔和,带着体贴和顺从,只是疲态渐显,似乎也不那么精神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魏琊连忙端来一杯温茶扶他起身润了润嗓子,他才得以开口,“现在是几时了?”
魏琊道:“已近亥时了,您今日下了早朝后便晕倒在书房内直至睡此时,是不记得了么?”
他伸手揉了揉额角,才发现这一觉睡下来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肌肉僵直酸痛的紧。
“不如妾身把太医叫来……”
“不必了。”他伸手握住了魏琊的手,肌肤相贴的温实,才让他微微感到放松下来。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他目光转向眼前陪伴他多年的女人,隐隐有了些自责和愧疚,“倒是你,才要多加照顾好自己,莲娣还小,朕没看着她有个归属,总归是不放心的……”
魏琊却微微一笑,“陛下可知莲娣已心有所属了?”
他挑了挑眉头,“是何人这么大的福气?”
“妾身前日早就听闻过了,是杜尚书家的郎君。”
他有些讶异,“杜仲那老东西同意了?”
魏琊但笑不语,只是不一会儿这还算和谐的气氛便被人很快打破,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宫监,神色急惶,“陛下,娘娘,殿,殿下的尸首找着了……”
该来的总会来,他闭上了眼睛,身心却是俱疲,感受到手里的握住的手指有些松动,他睁开眼来,却发现魏琊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眶渐渐通红。
“皇后……”
魏琊连忙抽离了手,趁着起身的间隙擦了擦脸上滑落的泪水,对着他行了一礼道:“陛下,妾身今日来亦是有一事相求。”
心中预测了几分不妙,他没说话。
魏琊道:“妾身想从今往后想撤去皇后的身份隐居太成山,日夜为大周祈福……”
他自然是知道的,魏琊心性温和,从不与旁人争执什么,这么多年安分守己掌管后宫未曾出现过什么差错,只是为了守住那一双儿女,而如今人去楼空,那丧子之痛旁人又如何能明白?
没等着他答话,魏琊再次出声,语气异常地坚决,“妾身恳求陛下答应请求,就当妾身……”
“朕答应你。”他抬头看向魏琊,唯一的执念也要随之而去,“只是,这皇后之位除了你,再无第二者有资格坐上。”
*
月色朦胧,他静坐庭院没多久,便耳闻身后传来一丝极其明显的杀意。
微微侧身躲去,手中的茶杯跟着一晃,却杯水未溅。
他刚一转眼,便见那一身紫衣的人拎着一把长刀朝着他奋力砍来。
他再次错身闪开,旋身擦过那柄刀刃,中途一手击上刀脊,“叮”的一声脆响,刀背猛地一震,后者却没打算松开,抬起后肘朝他捅去。
“你疯了?”
他这话刚出声,便看见卧玄彻底通红的双眼,心下有些吃惊,立马被攻势逼着躲开。
后者冷笑着不肯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提刀奔上,纵身间的花香气息越来越浓烈,他却觉得这人越来越不寻常。
原本以为这人只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之后越来越过分,心下不禁一阵恼火,出手也不再犹豫直接朝着对方的要害点下手。
握住刀柄的虎口不禁震的一阵发麻,他却不肯松懈半分力气,好似死死地吃定了梁珂,要将他逼入绝路。
“吃错药了怎么?”他一手点上他右肩,一手捏着他腕骨猛地折回,掌下内力暗生,趁着卧玄正是无力还击的时候将他整个人猛地掀了出去。
胸口一闷,喉间跟着涌上一丝血腥气,他抬眼间猩红尽显,只是还未来得及重振旗鼓,梁珂突然上前,率先一把拽住他,将他狠狠抵上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一时风声无两,唯有喘息声未定。
梁珂看他半晌,原本想等着这人彻底冷静下来再好好教训他一顿,没想到后者神情倏然一变,眉眼透着颓丧,只是咬着牙道:“他死了……”
“……”
这个消息再听闻也是半个月之后,他并不会感到震惊,抑或是,根本就不意外。
卧玄看着他倏然冷笑,“是你没错吧?”
“你有什么资格认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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