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第17章


一幕收入眼中,记在心里。
三皇子重武,与靳以相得——有心人再次得以确认。
入了朝,圣上又是一番褒奖,再论功行赏,设宴接风。皇宫中灯火辉煌,映着盛开的春花和舞女乐姬的娇容,令人沉醉。
太子当即吟长诗一首,上诵天恩,下赞军功,龙心大悦。
靳以应付皇帝皇子,应付文武百僚,从宫中回到靳府,竟觉得比鸣金收兵后还累。
全家老少齐聚,在前厅等候他归去。烛光照亮的皆是熟悉身影,靳以入门,又似乎觉得疲倦尽一洗而空。
老太太见着了人,拉起手,上下左右不住打量,含泪点头道:“好,好,好,是得到了历练的样子,有了靳家男儿的风范了!”又软了声音问,“可有受伤?累不累?饿不饿?……”
靳以回握老太太的手,一一应了,再问道:“老太太这几月身体可好?”
王姨娘在旁应答:“老太太这几月都好,年后受了些风寒,请了余太医来问诊,吃了几副药,现下大好了。”又问,“爷从宫中回来,宴会上可吃饱了?妾身命人备下了一桌家常菜,都是爷平日里爱吃的,再用一些。饭后泡个澡,好好歇息一晚吧。”
“我不饿。”靳以回,又看向老太太,“时候不早了,老太太可困?我扶您回去睡下吧。”
老太太点头。昭彦扒着自家父亲的双腿,抬头问道:“爹爹,您送了老太太回屋后,如果不困,就来找彦儿吧!”
靳以摸摸他的脑袋,声音难得如此温柔:“彦儿不困?”
“不困,彦儿等爹爹来!”说着踮起脚,待靳以蹲下身子,他在靳以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靳以点头,“好,爹爹等会儿就去。”
靳以搀扶住老太太,对满屋子的人说道:“今晚先都散了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傅明、纫兰、新月等皆含笑答应,王姨娘犹有话要说,叫了声“爷”,靳以颔首,应道:“今日入朝,皇上说起为潭州募捐一事,你有心了。”
以王姨娘身份,本不会被公主挂念,更不配被皇帝当朝提起,但靳以方立下军功,公主便有心在皇帝面前提了几句,皇帝在宴会上将此事当作锦上添花,再度赞许靳家男子领军卫国,内眷节省为民,群臣纷纷应和。无论如何,这是靳以的颜面。
王姨娘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仍不显。靳以说完,不再停留,与老太太一道走了,满屋子的人很快便散个干净。
夜色愈浓,下人们在房子里、院角处偷偷议论:
爷这次领军打仗,立了大功,靳府往后会更有起色……
爷回府,没有和傅公子说上一句话,却赞许了王姨娘……
原来王姨娘当日那般作为,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内院之事,果然还是女子更懂,男子如何懂得争宠的法子。人家王姨娘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傅公子,却缄默不语,跟个木头似的。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被下人们议论着的靳以服侍老太太睡下后,没有去王姨娘那里,按照之前昭彦的耳语,直接往芳满庭去了。
尚未步入庭院,便有夜风吹来清香,几点花瓣也飞过墙头,似为主人迎候来人。院门半开着,靳以走入,几盏灯依次挂在曲径边的树枝上,这灯不如今夜宫灯璀璨,却小而温暖,照亮一条直通阶下的路。
上了台阶,入了屋,傅明、纫兰和昭彦都在。
“爹爹,这回不饮茶,喝酒。”昭彦拉着靳以坐下,傅明斟酒。
靳以问道:“为何改喝酒?”宫中饮了不少,虽路上散了些,但仍是微醺。
纫兰笑道:“唯酒可敬英雄。”
傅明举杯,纫兰亦举杯,昭彦则是以茶代酒,靳以会心一笑,便也举杯,四人共饮。
傅明放下杯盏,走至琴案前坐下,含笑道:“爷在外打仗时,南边来的书信我看过了,信中有几句说到爷马上英姿,如在目前。斗胆谱了这首《踏马行》,请爷鉴赏。”
傅明抚琴,纫兰抱琵琶,昭彦手中也多了一面小鼓。三人合奏,琴声如长风呼啸,如号角悲鸣,如呐喊阵阵,琵琶似马蹄铮铮,似刀剑铿锵,鼓声助阵,直将靳以再次带入战场,胸中豪情激荡,热血沸腾。
乐曲接近尾声时,鼓声已止,琵琶收拨,唯琴声不歇,如战后天际余晖,原上晚风,轻抚着流血的疆场,安慰一身疲倦的军人。
余音袅袅,皆入心间。
靳以鼓掌,连道三声“好”。收了乐器,他的郎婿、姊妹、儿子,又一同上前,敬他一盏。这次敬的却是茶。
纫兰道:“好酒敬英雄,清茶与家人,大哥,你能平安归来,我们都很高兴。”
靳以嘴角微扬。
昭彦问道:“爹爹,彦儿的鼓拍得好听吗?”
靳以笑意更显,“拍得好。”
傅明却只是向他点点头,靳以则道:“另一首曲子,改日我再听。”
另一首曲子?当是他去岁所承诺的待靳以凯旋便弹与他听的那首《明月夜》吧?傅明回“好”。
饮了酒,听了曲,喝了茶,叙了话,靳以心中满足。
看看滴漏,夜已深,纫兰先行辞别。
靳以暂留,对傅明道:“蒋贻孙不日会来府上拜访,你们可以重聚。”
傅明闻言乍喜,见时候已晚,知晓不便多问,便只是点头笑回一声,并劝靳以早些休息。
靳以牵着昭彦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步道:“那些药粉,我喝了,没有犯过水土不服。”
傅明便问:“可有受伤?”
靳以回:“无碍。”听得身后应声,便再度抬步而去。
路上,昭彦撒娇:“爹爹,今晚彦儿可以和您一起睡吗?彦儿好想爹爹的。”
靳以心中也很是思念儿子,便答应了。两人在昭彦房中睡下。昭彦将靳以的胳膊抱了个满怀,在昏昏入睡前,嘟囔一句:“爹爹,你怎么从来不在芳满庭睡觉呢?”
靳以无言以对,在暗夜里睁了许久的眼,终于也抵挡不住困意侵袭,沉沉入梦。
梦里再度响起《踏马行》,但琴声渐渐地又变得柔缓,似乎转化成了《明月夜》,琴声淙淙中,弹琴之人抬起头来,他亦看过去,四目相对……是他从未进入过的梦境。
第16章 章十六
翌日清晨,王姨娘早起,听说靳以昨夜歇在了昭彦房中,心中一动,便领着两个丫鬟往昭彦院里而去。
王姨娘到时,父子俩方洗漱好。
王姨娘问了安,对靳以道:“如今天气转暖了,冬日里垫着的、盖的那些被子太厚了,妾身担心彦儿睡着不舒服,便来看看丫鬟们有没有及时更换。”
靳以道:“不厚,昨夜我睡着觉得恰好。”
昭彦道:“已经换过了,早几日明叔就嘱咐流荇姐姐们帮我换好了。”
“换过就好。”王姨娘笑笑,又问,“爷是要去老太太那儿用早饭吗?”
“我晚些过去老太太那儿用中饭。”
王姨娘喜道:“爷若不嫌弃,去我那儿用早饭吧?昨夜用文火熬了海鲜粥,新鲜的菜芽儿也已经拌好了。”
靳以略一想,答应了。昭彦还是往老太太那儿去,临走时对自己父亲说:“爹爹,你早些过去我们那儿哦!”
靳以与王姨娘一同到了王姨娘住处,粥菜等一一上桌,王姨娘殷勤侍奉,靳以道:“别忙活了,我在军中习惯了自己吃。”
王姨娘便坐下相陪。喝了几口粥之后,试探着问道:“妾应七公主之邀捐助潭州一事,爷不怪罪妾身吗?”
靳以道:“此事我为何要怪罪你?”
王姨娘放下碗,叹一口气,神色似有些伤心,“因为这事,妾身得罪了府中不少人。”
“怎说?”
王姨娘巧嘴,将当日回老太太的话又增删一番,说得靳以眉头频蹙,待她倾诉完,才道:“老太太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有事你与她好商量。”
王姨娘听不出靳以究竟是怎么个看法,心中忐忑起来,心念一转,又道:“府中捐资,是以年下得节省着过。妾身将自己的份例缩减了好些,但,明公子他……”
“他如何?”靳以停箸。
王姨娘道:“年前来了一个人,自称是爷的好友,开口便是要借三万两现钱,明公子来找妾身支钱,妾身暂未应肯。一来,数额过大,二来,那位范大人往常也不和咱们府上往来,趁着爷您不在来借钱,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范大人?莫非是范质?靳以心想,怪不得昨夜宴会上,向来不阿谀奉承的范质会来敬自己的酒并道谢,原以为他是为国为民而感谢自己,看来,是另有原因了。
思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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