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第55章


待心绪平复后,纫兰问靳以既知晓傅明便是方凡,人在凉州,那么他自己有何打算。
靳以道:“如今祖母情况,妹妹你也知道。我想——侍奉完祖母后向皇帝请求前去凉州守关三年。”
纫兰本想问,如今正是形势大好时,靳以却要自请去那远离京都的地方守关,可否有失良机,但她又立刻转念,经历了过往种种,兄长心中一定已经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也无须纠结便可做出抉择。
最后,纫兰没有劝阻,只道:“等大哥与明哥一起归来那日,妹妹一定备下美酒,再与两位兄长好生叙旧。”
靳以欣慰一笑。
靳老太太果如大夫所料,未及屋外乔木叶黄而陨,人便驾鹤西去。
料理完祖母丧事后,靳以向皇帝请求守关。皇帝接了文书,没有批复也没有驳回,而是派人去请了靳以入宫。
在皇帝还是皇子时靳以便跟随效忠,先有昔年靳以入狱而未能拯救之愧,后有靳以出生入死救民驱敌之功,皇帝对他除了倚重,亦有君臣之间难得的几分情意,如今知他竟想前去守那荒凉边关,除了不解,亦有不舍,便想留他在京,继续辅佐自己,若他年再有战事,且再派他出征不迟。
靳以面对皇帝的好言相劝,因决心已定,便不为所动,但他亦知,若不说出实情,皇帝也难放他离去,且不说皇帝有意施恩,一员大将,无故自请守关,也难免有心之人就此大做文章。于是,靳以便将自己在凉州再遇傅明之事择要告之。
皇帝听闻此事,不觉也心生感慨,“当年在翠微山,皇后还说爱卿最初虽是被迫娶男子为妻,却也是因祸得福,想你二人书剑相随,琴瑟和鸣,当真是羡煞旁人。后来,爱卿被陷害入狱,他设法营救,心意可鉴,朕本以为经此患难,爱卿与他必当更加恩爱不疑。谁知良缘易遭天妒……但如今竟是柳暗花明,朕也为爱卿高兴啊!若皇后知晓了,必然也是欢喜的。她亦曾为你二人之事而叹息不已呢!”
靳以回道:“臣多谢帝后挂念之恩。”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朕相信爱卿,既如此,便准爱卿前去守关,待你重新抱得美人归时,莫忘早日回朝。”
靳以跪谢。
重阳后,靳以领皇命出京赴边关。
临走前,知晓了内情的昭彦本想与他一道同去,但将在外,家眷须得留京,靳以虽也想携昭彦同去,这样,也许看在曾经疼爱有加的彦儿面上,傅明便会先动摇几分,但无奈何,昭彦的的确确是不得同行。
昭彦将父亲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出了城门甚远,靳以遣他返回,又再次叮嘱道:“替为父照料好靳家,用功读书,勤奋习武,等为父归来!”
昭彦郑重答应,又道:“到时候,希望是两位爹爹一起回来。”
“好!”靳以大笑,笑声直冲云霄。
第49章 章四九
此次不同于出征,仅靳以和几名随从一道同行,速度便快了不少。
靳以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赶路,从繁华地界渐入荒凉地界,不久后便入了凉州。
入凉州后,路上风沙渐大,因草木萧疏,少有荫蔽,日头甚毒,一行人便不得不放缓了速度。但还是在气温降下来前抵达了凉州西界。
离朝廷的任命文书里所写的上任日期尚有一段日子,靳以命随从先去龙朔关找蒋贻孙,自己则抄另一条道路往仙泉镇而去。
靳以是在日入时临近仙泉镇的,他沿着道路上了一座未披寸草的光头山岗,从此处往西南望,便可以见到仙泉水臂弯中的小小绿洲。此时夕阳未落,缀于无垠荒漠里的绿洲上的镇子被余晖照耀,既温暖又苍凉。靳以心中滋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几乎想即刻生出双翼,飞到仙泉镇去,在夜色侵入之前,将心上人揽入怀中,不让他一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无边黑暗。
快马加鞭,却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缕天光。
靳以来到方医馆门外时,天已全黑,月亮还未出现,借着街道上哪户人家透出的灯光只可勉强看清一座院房的大概轮廓。如此全无景致可言,却让靳以心动不已,抬手欲扣响门扉,可这只手几次抬起又几次放下。
明明想立刻见到那人,所以才跋山涉水千里万里而来,近在咫尺时却反倒踟蹰起来。
靳以再度抬手,还未触及门扉,门却自动开了,门内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两人在沉沉夜色里对视,久久无话。
“进来吧。”说着,方凡转身,径自回屋里去了,似乎忘了他方才开门要去办的事。
靳以顿了顿,也随之进了院子入了屋。
“吃过了么?”方凡倒了一杯茶给靳以,示意他坐桌边来。
靳以边往桌边走,边回道:“还没,我身上还有干粮,就着这茶水吃了便是。”
方凡道:“你先坐着歇会儿,喝杯茶,灶房里还有些饭菜,我去给你弄些。既然都到了这儿,第一顿哪里能吃干粮呢?”说完不等靳以回话,便又转身出了堂屋。
在他走出去后,靳以长舒一口气,忐忑不已的心也安宁了下来,又逐渐滋生出喜悦,几欲自心中满溢。
不久,方凡端了饭菜进来,有一盅汤,两个菜一荤一素,还有满满一大碗米饭。
“我于厨艺上并不娴熟,便将就着吃些吧。”
是他亲手做的,靳以哪里还会有所挑剔,更何况方凡做的味道尚可,入了靳以的口便觉得很是美味,想狼吞虎咽,但仍是细嚼慢咽地吃尽了盘中餐。
吃完饭,靳以帮着方凡收拾好碗筷,再从包袱中拿出一块玉佩交给方凡,
方凡接过,将那玉凑在灯下细看,惊叹道:“如此好玉好工艺,千金难求。”
靳以道:“你若喜欢那是再好不过。这是纫兰妹妹托我带给你的。她说是陶阳得来拿给她赏玩的,但她一见这玉便觉得唯有你使得。听说你……的消息后,她便拿着这玉去了寺里,请高僧大德做法祈福,这才托了我带来给你。”
礼物贵重,方凡本不欲收,但情意却当珍惜,所以他犹豫了片刻,仍是收下了,又说道:“希望将来有机会再亲自当面致谢。”
靳以闻言,欢喜异常,笑道:“机会自然会有的,定然会有的。”
方凡亦露出极浅淡的一抹笑容,却并不接话。
靳以又递给他一个集子,说是集子,其实只是一些文稿用线装订而成。
“这是昭彦让我带给你的,他开始读正经书了,虽然文墨不如何通,每月里也要做些诗文,这是他自己弄的集子,他说你是他的启蒙师,这个集子里的内容可能入不了你的眼,但他还是希望你能看看。”
方凡惊诧不已,伸手接过这个集子,慢慢打开,集子里还夹着一封信,他抬头看看靳以,靳以朝他微微颔首,他便将信打开来:
吾父:
见字如晤。
方凡眼眶开始湿润,他眨眨眼,压抑住心中几欲翻涌的情绪,继续读着信上字句:
当年匆匆一别,不料几成永别。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儿亦未曾有一日忘却爹爹教养大恩。昔年爹爹在府中,教儿搦笔作画习字,陪儿嬉戏,儿有过错亦不打骂,谆谆教导令儿如沐春风,至今怀念不已。
一日为父,终生至亲。无论爹爹是否在府中,儿皆是爹爹之子。但私心却盼将来某日,家人再聚。为此一念,儿愿虔诚起誓,若得爹爹归来,儿长大后必为善造福,感谢上天厚德,人间真情。
请爹爹千万保重,祈愿爹爹劫波渡尽,余生安康。
儿昭彦再拜
方凡收好书信时双眼已朦胧。这是他曾当作亲子的孩子亲笔写给他的,虽没有任何华美辞藻,却是赤子之心令人肝肠滚烫。
当初改名换姓,以为已与过往彻底诀别,但这封信却提醒了他,付出过的真心真情亦如覆水难收。那些他早已置放在内心最深处的人,如何是说忘便忘,说放手便放手的呢?
也许有人可以,但于他,这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他只要未曾真正死去,便不能真正抛弃。
靳以感受到了方凡此刻的动容。他沉默着陪他平缓心绪,一只手不知何时轻轻搭上了方凡的肩膀,却不敢用力,也不曾有任何其他动作,小心翼翼地似乎害怕惊动了什么。
良久后,方凡收好信,仍将之夹在集子中,问道:“可还有什么?一并拿来吧。”
靳以回道:“有,还有最后一样。”
此回他随身带了两个包袱,打开另一个,里面是一把琴,他取出琴,将之双手托至方凡面前。
“这是……”
“时馨。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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