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第61章


我一路夺门而入,在还没闯入堪折苑之时被苏夕鸾阻了下来。她瞅着我看看,急道:“这是怎么呢?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么急匆匆的。”
我没闲工夫与她扯,问道:“你哥呢?”
她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不愿多耽搁,只怕时间已经不多,我拨开她,她却从背后扯住我,“槐江醒转了。”
一听这消息,我更急了。她哪个时候不醒,偏偏就要在这节骨眼上醒。我已经被这些事情弄得晕头转向,她若还要来横插一脚,我该拿她怎么办。
“她人呢?”我问。
苏夕鸾将我领到一处陌生的偏院之中,指了指里面,小声道:“从醒过来便一直跪在父亲的面前,跪了一天了。起先父亲还受之惶恐,现在估计也随着她,这桩子事可够得一屋子丫头们八卦了。”
夕鸾表示对这一类含情脉脉的苦情剧没有兴趣,转身要走,我嘱她要是看见了苏风华,立马要来此处告诉我,随后便趴在墙角根里,像野猫一样偷听。
听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辰,才明白原来竟是为了要苏如墨成全她对苏风华的一片苦心,允了她嫁进苏家的心愿。我当时心里一阵感慨,虽然平时里并不待见槐江,却没料到她居然也有如此一片赤诚之心,想要得到父辈们的成全。
然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苦涩,若她知道苏风华将她要过来的目的便是杀她,真不知她要作何感想。若是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免得脏了对方的手。
然而说着说着,那屋子里却突然沉寂了下来,间或能听到槐江急促的呼吸之声。苏如墨也真是顽固不化,瞧着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心肠硬的人也该是时候软了,他却仍然咬紧牙关不松口。我真想冲进去对苏如墨说,你就当做善事吧,她日子不多了。
一阵冷场之后,槐江却突然扯着嗓子冷笑了三声,听得我寒毛直竖。
“俗话说先礼后兵,槐江在这里给苏大人好说歹说整整一日,您就是不肯承给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别怪槐江无礼了。”
苏如墨真不愧是苏风华他亲爹,风格简直如出一辙,朝着槐江吐了两字:“请便。”
我心下一颤,大道不好,难道槐江要出手伤害苏如墨,正准备现身相救的时候,却不料槐江又开口道:“苏大人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槐江这就给您斟上一杯,让您自个儿品味品味这酒到底有多苦。”
“亏您一生为大虞鞠躬尽瘁,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亲手将那位正主推了下去,扶了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上台,槐江在此给您谢过了。”
我浑身一冷,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方才还在为她同情的心一下子扔得老远,只想冲进去堵住他的嘴。然身体却突然不受我控制,动弹不得,我远远看见槐江朝着我讥诮一笑,才知她是早就发现了我。
“你说什么——”苏如墨一个后退,几近失声。他毕竟不是苏风华,没有他儿子的面瘫性格。何况,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于他而言不啻于致命的打击。
槐江阴阳怪气笑了两声,“你以为沈临云有那个脑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皇上的药里做手脚?一切不过是我的神机妙算,就算那三个字——刚刚好。”她转而笑得更是妖冶,“刚刚好他就想让皇上早点死,刚刚好他就想杀我,刚刚好派出的就是那三名贴身侍卫。还有……刚刚好就能让大人您查到。”
我早已是猜到了真相的人,听到她这耀武扬威般的语气也想吐血,更别说那一把年纪活脱脱就是一老顽固的苏如墨了。他一生里最是以清廉正直为官,如今这一番话,不禁是他政治生涯里致命的污点,更是将他过往的功勋一竿子全部拍死——若不是他的介入,皇帝之位岂能那么容易就易主。殊不知,自己的权力已经被他人利用,且这人,极有可能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以为……你以为你编造出这件事来,我就会屈服于你?”苏如墨不敢正视她,极力不愿意承认,“那些证据都是我亲自搜查而来,做不得假,不可能做假!”
“怎不可能?”槐江掩嘴一笑,“您要不信,去问问您那宝贝儿子,他可什么都知道呢。”
我用尽了全身的灵力,趁着槐江笑得花枝乱颤之时,一下奔进了房中,赶紧扶住已经连连踉跄的苏如墨,大喝一声,“你闭嘴!”
只见这头发花白的老人已经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盯着我的一双眼睛里空洞无物,只喃喃低语,“这不可能,不可能。我被他们利用了?太子殿下并没有弑君,也没有鸩母,不过是二皇子串通她的一个阴谋?”
“大人,我只是给您送了个信,其他的那些线索都是您自己查出来的,那讨伐的檄文也是您自己写的,百官也是您号召的,我们可没做什么。”槐江索性捡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眼前这老人无力地在她跟前蹲下,满怀着无奈的憎怒,而更多的,却是苍白的祈求。
“这不可能!不可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吗?”两行清泪滑落,我努力想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心里也是十分难过。想这清廉半生,秉着无愧于大虞无愧于先帝的念想,才撰了那一篇字字珠玑的《讨太子临云檄》,而现今,又恰是他这所谓“问心无愧”将他推向绝望的边缘。
不过我想,那最致命的一箭,还是在苏风华的手中。他也许从未想过,最后将他逼上政治绝路的,会是自己的儿子。
“大人,”我已不晓得如何安慰,替他揩干沟壑纵横的流水,“您没有错,错的是人无所止尽的野心。”
他却是怔怔地看着我,半响没有吐出一个字来,随即瞳孔一散,身子一斜,要伸出的手还未够到我的肩膀,整个人便昏倒了过去。
我唤来府里的丫头将苏如墨接回房间,便一手拎起椅子上得意洋洋的槐江。怎么可以……即便苏如墨不肯答应她嫁进苏府,她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报复!
“你……那么想嫁给他,”我一字一句,攫住她的眼睛狠狠凝视,“就不怕他恨你么?”
槐江却是苦笑一声,拨开我的手,脸上尽是嘲讽,“怕,当然怕,他不是要杀我么?我能不怕么!”
我一怔,原来她竟然知道……
“你怎么——”我小心退后两步,手里紧紧捏起了诀。
她把弄起桌上的笔砚,笑着:“我只是睁不开眼,但是意识却是在的。苦心经营了那么久,得到了什么?”她缓而抬起眼斜瞥着我,一个伸手向我扑了过来,步步逼近,神色狰狞,尖利的指甲深入我的脖子,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被她弄得生疼,只无力地咳嗽,好不容易聚集起的灵力正要向她反击,她却突然松开了手指,泄了气,“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不会让他得逞——”
我尚未从她的攻击中反应过来,她已从怀中霎时掏出一柄闪着异样金光的匕首。光芒刺得我连忙遮上眼睛,她却将匕首对准了自己,我伸出的手还没够到她的身子——千钧一发之际,两道光芒从我身后穿透而来,直直便将那匕首打落在地。
关着的门轰然弹了开来,苏风华从雨中走了进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仿佛是看到了地狱里的刽子手,只会给人带来绝望,还有死亡。
“你现在还不能死,不过离死不远了。”他一把扯起槐江的身子,将她扔进身后两个降魔者的怀里。片刻不做停留,转身欲走,像是完全没有看见我。
我忙不迭地叫住他,“你、你——轩辕之剑,找着了么?”
我多么希望他此刻能够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就一眼,他便能看到我眼里那既是害怕又渴求的目光。
“你明明知晓,又为何要问我?”
我低头,苦涩道:“你不能杀他。”
他偏着头,阴霾之中,我能看见他沉郁的侧脸,“但他非死不可。”
我沉默无语,只觉得心中有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终是要做出抉择。我以为可以一直逃避,却不料越是往后,情形便越是清晰。命运无情地抛给我一次不能兼得的机会,我只能含着泪割舍掉其中一个,即便那曾经是我最果敢的坚持。
我抬起头时,门前已经没了苏风华的身影。屋外是瓢泼的大雨和电闪雷鸣,我却在这悲情的天气里冲进了雨中,连天也为我声泪俱下。
☆、第63章 第十九枝 可能(二) 
雨中的万年城是凄迷而苦涩的。许是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成为神战的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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