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第63章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的神情在我眼里变得狰狞,“那这些人你为何要杀?他们都是无辜的。”
“神战一旦开启,他们迟早要死。”他对我依然恭敬,话语平稳,“轩辕剑一旦出鞘,必饮人血,我代表杀戮,这就是真正的未无涯。”
我努力地摇着头,想否定他。大风呼啸不止,吹乱了我的胡言乱语。然而他的话却是清晰:“献儿,保护着你手中的力量,在适当的时候,为神帝祭献吧……”
我慌忙要去抓住眼前的人,他却是越来越远,“你说什么?无涯,无涯,你叫我什么?”
然那虚无的声响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献儿,保护着你手中的力量,在适当的时候,为神帝祭献。”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中,白衣的无涯越来越远,而一道黑影却越来越近——他坐在悬乎于空中的软轿之上,帷幕半遮,露出他玄色的衣袂和飘散的长发。盘腿而坐,膝盖之上,是那把举世无双的龙吟古琴。
☆、第64章 第十九枝 可能(三) 
苏风华渐行渐近,周身被一股妖异的气息围住,四方中央,是四件浮于虚空之上的法器——应龙之珠、《六壬》、《遁甲》以及夔牛角。
而在那一团黑气之侧,却是一抹鲜红的亮丽——槐江身着血红嫁衣,闭着眼,双手合十,随着苏风华移动的软轿木讷地前行。
我神识一震,他终是圆了她这个念想。难怪她的脸上没有痛苦,满是幸福——帝女魃,爱了太子长琴千千万万年,现在终于能为他穿上嫁衣。于她而言,兴许没有遗憾。
“长琴,此一前去,恐前尘不再,你现在居然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若,我的眼里从未看到过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最后能得到你的人,终将是我,就算你的眼里无我,我也是甘愿的。
是这样想的吧,若,你是这样想的吧?我的头突然疼得厉害,心里一股灼热的气息缓缓涌动。我用手拼命地捂住头,一个力量将我全身捞起,按倒在地,大喝一声,“姑娘危险!”
我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抱住我的棠梨,问:“你怎么——”
然而话还未出口,看着不远之处那奔入修罗场的少女,浑身只感到一阵无力,喉咙里像是哽咽住了千般眼泪,嘶哑不出声音,“夕……鸾。”
“别看!”棠梨抱住我的头埋入怀里,我挣扎着要过去,只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苏风华眼里的悲悯稍纵即逝,随即与无涯共同奔入了虚空之中。
我已经无力抬头去看他们的战况,只能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要去将夕鸾的身体抱起,唇齿已经抖动地厉害,“夕鸾……夕鸾,你怎么那么傻。”
我悲恸不能自已,眼泪已经掉不出来,只是头痛得厉害,几欲炸裂。
棠梨轻轻抚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说道:“我曾经不愿告诉她姻缘的结果,就是知道会像今天一般,她为爱而死。而亲手终结她的……竟然是她爱戴的兄长。这般悲情,我说不出口。”
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将夕鸾在雨中凌乱的发丝抚得整整齐齐。
“姑娘不必伤心,她的下一个轮回,活得很好。”
我不知道棠梨是否是有意安慰我,只是愿意去相信,她是善良无辜的人,这不该是她有的结局。
“清商已经归位,无涯不可能是长琴的对手。”棠梨望向空中一白一黑两道光芒,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黑色越发的强大,白光渐而缩小,终于成了一点,消散在空中。
耳际响起了无涯最后的叮嘱:“保护好手中的力量,在适当的时候为神帝祭献。”
黑云密布,风卷残云,天地一刹那间没有了丝毫的光亮,犹如末日降临。风中响起了令人振聋发聩的声响,绝望又无助。我知道,这便是苏风华弹的那曲《战台》,我现在终于听见了他的琴音。
“时辰到了,‘六瑞’齐毁,又一场天战已经来临。”
我头痛欲裂,记忆如同潮水一样狂涌而来,我一幕一幕地将它们看完,如同身临其境。
“吾儿,汝与叛军私下勾结,欲夺吾万世江河,汝可知错?”
“父神,献儿没有想过助叛军夺位,献儿没有错。若要强说错,便是错在与长琴相爱。”
“罪不悔改,罚汝落入凡尘一世的轮回,去看看汝心中的爱究竟价值几分!”
“……”
“共工……”我如同没有了神识,脱口而出。
天空之中却有一人应我:“凡人,如何叫吾名?……神女,神女……”
我心中的爱究竟价值几分?我曾经以为,尧光为我挡住一箭轮回的时候,那是无可挑剔的百分之百的爱,然而他却是共工之灵,当初梅林里的相遇,真假让人难辨。后来,我又以为,苏风华为我跪在大殿之上时,那爱也是满满,只是当与复苏共工相比较,这样的爱又显得微不足道。
即便是我自己,曾以为可以为爱抛却一切,却不料爱始终要屈服于现实。
在清商、怀霜、夕鸾、无涯相继消散之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因为爱他,支撑多久。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只想伸手抓住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唤了一声:“棠梨。”
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苏府西苑的床上,周围一片寂静,宛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我的意识已经不太能够承受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勉强地下了床,只觉得这六月的夏日里却是冷得出奇。我推开窗,才发现寒冷的原因——纷飞的大雪簌簌下落,宛若寒冬腊月。
六月飞雪,人间究竟有怎样催人泪下的冤情?
“棠梨。”我又是唤了一声,空寂之中没有半点人响,天地之间仿若就我一人。
我回过头,才看见桌上那封安静躺着的信,而在我拆开的一瞬间,心口的血终是忍不住喷涌而出,一下就染红了棠梨那娟秀的笔迹。
我握着那信无法言语,浑身只是不住的颤抖,伸着的手一阵搜索,想要找到可以支撑我的东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连心都土崩瓦解了,身体就如行尸走肉,没有了方向。
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跨门而出。静谧无人的西苑里扎满了雪,这情景,真是像极了千年之前的踏雪之国。
神识仿佛已经不受我支配,在看到那人一身墨色玄袍缓步向我靠近之时,我情不自禁往后一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是退无可退,没处躲藏。
他是恶魔,是修罗,是我无可避免的劫难。
“天地毁灭之后,若只剩下你我两人,你还愿意随我一起吗?”他神色如常,像是一个礼貌性的问候,拉着我的手,柔声地问我。
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本是那样静谧与美好,然而在我的眼中,一切都是过往和虚无。
“我不愿。”我低下头,不忍看他。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止无涯、槐江、夕鸾、棠梨这些为我们而死的人,还有千千万万年,人心最抵不过的时间。
“为什么!”他握住我的手生疼,眸子里闪过丝丝怒意。
“因为她不止是踏雪国的殷殷,”有清冷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直入耳际,“还是神帝之女,青衣献。”
雪花深处,走出的人却是沈霁云。她目光平和地看着我们,有如神祇。
“冥神司幽……”长琴探寻着问出了口,只看见女子云淡风轻的笑容飘散在落雪之中,“你难道忘记,第四次天地之战一旦开始,我就会被释放出来。”
我霎时明白过来,原来霁云的爱便是司幽的爱,不争不抢默默守候,与其说是奉献,不如说是赎罪。
“你不记得献儿,是因为我曾经的一念,出于嫉恨,留住了你所有前世的记忆,却独独拿走了你对献儿的感情。所以霁云是我赔给你的心甘情愿,也是我唯一的救赎。”
天地间,白雪皑皑,世界一片静谧,宛若只我三人。我感觉自己像是化身成了一片飘忽的羽毛,纵身投入一场盛大的翩然起舞,却不知风的尽头,终将落地。
“你难道忘了,即便我消散在了风中,只要我一抚琴,你也会踏着音律找到我。这是你曾经承给我的诺言,你怎么可以忘记!”记忆里,长琴绝望的容颜在我面前逐渐变得朦胧,只听得他仿若嘶吼一般,拉住我不断滑落的身体。
“对不起,我无颜以对那些死去的朋友,这一世里我已不知该用怎样的立场继续爱你。我很累。”
“我家姑娘,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棠梨已经离去。我是司命神雍和之女,当年父神因为一个预言,造成了洪涯被毁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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