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佩》第153章

隔着茫茫大海，别说传信，要等到一辆过往船只都如登天。当初紫涯之所以选了这座岛存放苌楚的身体，就是因为这里四周来往船只少，是座真正的孤岛。
千临跳到破船上，发现有些部位还是完好的，问：“我们可不可以利用这些木板再造一艘？”
“异想天开，造船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我，还有她，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能在海上航行的船都有些什么构成。”阑思最后指着攸桐，见她依旧一脸茫然，还有焦急。
焦急的人听完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找几块木头飘回去成不？”
阑思直接摇头，觉得一个比一个天真。“咱脚下的是海，不是乡野村间的小溪小河。”
攸桐长叹了一气，有种天要亡我的错觉，如果错过蓝月之期，她真不知道还要再等多少年，才能让苌楚活过来。
与攸桐的颓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阑思的平静，她带着千临在岛上转了两圈，还逮了几条鱼回来，用火烤了准备填饱肚子。
从得知船破的那刻起，攸桐就两眼无神地坐在倒下的桅杆上，对阑思和千临的忙活置若罔闻。阑思看她这样子，很是不喜欢，道：“喂，你还是来吃点吧，别跟要死人一样。”
话刚说完，攸桐就从桅杆上跳入了海里，她并不会游泳，只凭着紫涯曾说过她不会死的话，静静往下沉。
岸上阑思和千临面面相觑，“她就这么想不开？”
她觉得自己应该死不了，还有那么多漫长的痛苦岁月还没走完，上天怎么会让她轻易死去？平白受了那么多人丢失的寿命，如果她死了能还回去也不错……
从跳海到被海豚运走，被渔船上的人救起，她都有清楚的意识，重见天日时，攸桐望着朵朵白云笑了。
原来她不仅死不了，连昏迷都做不到。
谢过救她的渔民，上岸后，又行了很远的路才找到阑思出海前安排看守苌楚的人，但对于她的单独出现，大家心存疑虑。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的船坏了，阑思和千临被困在岛上了，我因为跳海被救所以提前回来了，至于他们，你们爱救不救吧。”
在海上飘了很多天，攸桐不用细数知道时间不多了，现在只想尽快带苌楚去天山，顺道将嘉致身边的杀手一事告诉逸辰安，让他解决。
“不好意思，没有会主的命令，我们不能让将人带走。”
本来就很着急的攸桐一听这话，都要炸了，她决定拼一把，反正死不了，他们也伤不了她。“我今天非把人带走不可！要阻止我，除非杀了我。”
当所有攻击通通被弹开时，他们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的特殊之处，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伤不了她分毫。
“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找船去岛上救人吧！当然，你们不去最好，阑思要是死了，我高兴得很。”这会儿，攸桐可恨阑思了，如果不是，怎么会浪费这么多时间，现在就算是拼了命的赶路，也不知能否在蓝月之前到达天山。
见她说得认真，几个人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找船去，毕竟任务再大，大不过会主的性命。
其实，在收到攸桐的信之前，逸辰安和茗未就已经注意到了嘉致那个玩伴的不寻常，比如他时常会在一个人时露出非常凶狠的目光，会拿刀砍死小动物，快又准，眼睛都不眨一下……等等诸多疑点都叫人不得不警惕，只是当收到攸桐的信后，才终于确定心中的猜测。
嘉致还不理解为什么每天都来找他玩的小孩子忽然再也不来了，茗约想了好多办法，才终于将他的注意力转移。
逸辰安将攸桐的信都收在了一个上锁的盒子里，不知不觉这些年，来来往往的信已经一大摞了，虽然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信都是写来要银子的，他随意翻了几封，不觉嘴角带笑。
第216章　二百一十六、错过的蓝月
长路漫漫，攸桐上回这么拼命的赶路也是和苌楚一起，上次是被追杀，苌楚昏迷不醒，虽然事后攸桐回想起来，觉得很可能是苌楚装的，这次，她多希望还是他装的。
但是那具冷冰冰的身体足以说明一切，他没有了呼吸……
丧失五感的攸桐根本感觉不到劳累，连汗都没有，一刻也不停歇地赶往天山脚下，才发现天上的月亮的已经蓝了。
蓝月之期已到，她终还是没能在此之前进入雪原。
这样的蓝色月亮，总是几百年才有一次，错过了这次，攸桐几乎是心如死灰，抱头在山巅大长喊了一声，诉不尽的凄凉。
按冰所说的找到雪原的冰棺后，攸桐将苌楚放了进去，有守魂花在，再过千年，他还会是这副模样。
“楚楚，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她对他说话的语气一如少年，只是躺着的人却不会再回应她了，没有人再反对她叫“楚楚”，没有人再说“楚楚”这名字像个女孩儿……
茫茫雪原，就和她的心一样，空空静静，冷冷清清。
雪地里是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脚印，显示着有人曾来回踏过这里，随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望去，暗红的血一滴一滴，也滴得乱七八糟。
攸桐用尖锐的石头将手砸得血肉模糊，一边看它流血又一边笑。“都是报应，报应！”
血流了许多，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心里却像憋了万千刀刃。
走出雪原时，攸桐伸手发现，那些被自己大力毁坏的伤口，又在渐渐愈合了。一个念头闪过，她该庆幸不是？至少不会像紫涯一般被困在一个地方不得自由。
也是到那一刻，攸桐才稍微理解了紫涯为什么要夺人皮，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重新感受属于世间的一切，温暖，寒冷，尽管只是杯水车薪，他还是忍不住要那样去做。
路过西江月，她远远地看了很久，看到师父和阿七喝酒聊天，看到他们赶羊群，看到天上雄鹰翱翔。
路过格玛城，她绕着城走了两圈，听到城内欢声笑语，听到人们觥筹交错，听到外面风沙卷地。
路过拂茵城，她在逸府后门站了许久，闻到棣棠花的香味，摸到青砖白墙，听见逸辰安教嘉致练剑的铿锵。
世人所谓五感，即听，视，嗅，味，触。但对于紫涯和攸桐来说，却并非那么简单。她时常觉得上天的惩罚实在高妙，让你听得见一切，看得到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让你感觉到。
看见伤悲，无法流泪，听到欢乐，无法哭泣，拥抱亲人，无法感知，酷暑严冬，无法体察。
她去买了把匕首，无事时就在手上划出伤痕，看血慢慢沁出，但伤口总愈合得很快，一愈合，什么痕迹都没有。时间久了，她觉得无趣，便不那样做了。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当嘉致已长得同她一般高时，她才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逸辰安面前。
逸辰安的脸色已经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可他说：“桐桐，你一点也没变。”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他只当攸桐救了苌楚，同他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去了哪儿啊，我都忘了，一直过得跟行尸走肉一样。”她的眼中无悲无喜，却又努力想表达什么情绪出来，逸辰安总觉得她想哭，但是却始终半滴泪也无。
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凉凉的，又怜惜地捧住脸颊，依然凉凉的。“他呢？”
“还在阎王爷那儿。”
“为什么不回来？”这话问的是攸桐。
“我……我……”我这个样子，怎么和人相处？手被紧紧握着，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体会不到冷暖，感觉不到饥饿的身体，存在于世间，只会被当成异类，她总不能假装一辈子。
逸辰安心疼地搂住她，将下巴挨在她头上，“回来吧，跟我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
攸桐猛地推开逸辰安，拼命摇头。“我根本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不会睡觉，不能吃饭……不能，不能。”
“那你就看我吃饭，看我睡觉。”
攸桐没料到逸辰安会这样说，她这些年一个人过得浑浑噩噩，不愿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因害怕被人当成异类。
“以前觉得一辈子还长，可是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我不想下次见到你，是我临终前，所以，留下来吧。”
“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身边的人都慢慢离开，而我还活着，你明白吗？我想解脱，可是我解脱不了，只能这样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