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第250章


大宋东京城内却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
各官邸内眷,自入了春,今日张家赏桃花,明日李家品海棠,后日王家赏茶花的……后宅女子倒是不愁乐子。
而窦家自是炙手可热,被各家争相着邀约自不必说,因过年时江春被邓菊娘带在身旁教导中馈的事,不知被哪个传了出去,现今人人都知她怕就是窦家未来的女主人了……连带着她也成了东京城闺阁女子争着结交的对象。
只是苦了江春,以前只在金江种地养猪,后来条件好了亦只埋头苦读,哪有与这些千金小姐虚与委蛇的经验与本事?每次旁人一邀约就是头疼脑热推脱过去,实在推不过就只得硬着头皮去,遇着胡沁雪与高胜男还好,若她俩也未去,只得一人枯坐到宴散。
每次回了学里,只觉着身心俱疲,头大如斗,宴上众人对她的鄙视,她哪里不知?硬逼着人家从小金尊玉贵的小姐姐与她个农女谈些吃喝玩用……她也知是难为人家了。遂也尽量不出风头,少说话,多观察,只有旁人问到了才会低眉敛目回一句,倒是给人留下了“木讷少言”“体弱多病”的印象。
京内妇人皆流传着“窦家未来媳妇儿是个木头美人”的话,传到秦家去,就有人呵呵冷笑两声。
自入了春,江春每半月进宫一次,为窦淮娘诊脉。宫内御医怕担干系,尤其是现中宫娘娘这一胎金贵无比,不敢求功,只求无过,纷纷主张着吃些参芪虫草补益胎元的。
江春见她五个月后就吹起气球的肚子,唯恐补益太过,胎儿过大,生产不顺,忙阻止了。只建议每日少量补些富含微量元素的食物,清淡平和的水果也吃不少,日日坚持着锻炼,宫内能走则走,尽量不乘步辇……故到了七个多月,淮娘虽朝务繁重,但气色却是极好的,走起路来虽不至健步如飞,倒也不消内侍搀扶。
邓菊娘见了愈发放心,对江春愈发喜爱,恨不得日日留了她在府内住着,每每无人时,都要与阿阳感慨,若真能让她常住府里就好了……惹得阿阳打趣“可不就要成一家人了麽”,因开春后她就代老夫人往金江去了一趟,拜见过江家众人,与他们讨了准话来,待天气热乎些就要阖府进京来的。
江春倒是不知这般安排省了她好些口舌。
其实邓菊娘比哪个都清楚,既然铁下心来走这条路,淮娘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得成为窦家的倚仗,而淮娘的孩子也必须有几个真正信得过的窦家人作依仗……元芳与江春她是放心的。
但小字辈里淳哥儿……唉,老人家也只能叹口气。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晓得,说好听些是性子软糯,宅心仁厚,做个富贵闲人尚可,若要当门立户……她半生人已吃够了糊涂蛋张宪的苦头,赶鸭子上架不止毁了鸭子,连那架子也保不住!
他二人能多生几个孩儿才是万全之策。
然而,江春现在还未及笄,谈何生儿育女?老人家又无奈叹了口气,只盼着淮娘这一胎能一举得男,日后窦家也能子子孙孙枝繁叶茂。
可能是上天听见了老人的心愿,刚进了六月,还未正式热起来,在一个树上蝉声聒噪,塘里蛙鸣阵阵的夜里,窦淮娘发动起来。林统管与红姑守着窦淮娘寸步不敢离,只使了个小黄门出来请窦家人与江春。
江春熬夜到子时,直待更鼓敲过,方收了书睡下,还未真正入眠呢,学寝司就来人将她唤醒,身旁跟了阿阳。
江春见她焦急神色,估摸着窦淮娘也到日子了,忙抹了把脸就跟着她进宫。当夜的宫门极严,她们马车被探查了三遍才进得去。
当然,还未待她们到坤宁宫呢,皇城上方就绽开了烟花……中宫娘娘诞下皇子了。
第127章 壁咚
且说江春跟在阿阳身后,紧赶慢赶将将到了坤宁宫前,就闻“轰隆”的巨响,似地面皆被震动了一般,天空中绽开五彩缤纷的巨大亮光来。
现在这几个窦家人行事历来低调,能让他们如此“张扬肆意”的定是件极喜悦之事……除了嫡皇子的诞生,江春不作他想。
果然,阿阳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一眼,面上如临大敌之色就退去,换上轻松笑颜,甚至就是如阿阳这般的人物,亦难免露出一股得意来……终于能扬眉吐气的得意,身为窦家人的得意。
江春与有荣焉。
淮娘寝宫内,江春见红彤彤的小皇子被包在一块明黄色的锦布里,邓菊娘紧紧抱着那小小一个包袱,嘴里念叨着“幸好““幸好”,淮娘也笑得心满意足。
她是初五晚上亥时二刻发作起来的,方到第二日丑时三刻就生下来了,倒是未受多少罪……小皇子算是大宋宣和二十三年六月初六生人。
淮娘虽仍疲惫,但神采颇盛,见了江春,还招手唤过她去,拉了她手道:“好春儿,姑姑这次可就靠你了,真是姑姑的大功臣……你想要甚?姑姑都满足你!”
自称“姑姑”,而非前几日的“本宫”……看来,这个儿子真的让她志得意满了,连带着人逢喜事精神爽。
江春嘴上虽说“不敢”,内心却顺其自然的想了一想,自己眼目前学业按部就班,江家日子逐渐红火,与元芳感情日渐深厚……好像也无甚心愿。
除了舅舅还未寻到,那狼狈为奸的二人还未伏法……这可算她一个心愿了。
以窦淮娘手段与能耐,要找他们三人倒是不难……江春正想顺杆子往上爬,邓菊娘笑着道:“知道的说你做姑姑的对她好,不知道的还怕是你要忙着与我们春儿划清界限呢!莫说甚心愿都满足她的话,若她真说出个甚来你做不到,不得自个儿打脸了?“
“要我说啊,你有这心思,不如待我外孙满月了,就下道旨意……”话未说完,红姑接过孩子,抱与了窦淮娘。
江春却红了脸。
她知晓老夫人说的“旨意”为何。
“哦哦,娘的乖儿,这小嘴儿呶呶的,可是肚肚饿了?倒是比你哥哥还厉害,六斤六两,比你哥哥还重,长手长脚,日后定比你哥哥还高……”话未说完,已哽咽得双臂发抖。
泪珠子顺着汗湿的脸颊,滚落胸前。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位母亲的悲哀,用现在的儿子来缅怀曾经的儿子,这股丧子之痛,只怕是终生难愈。
宫内众人皆轻手轻脚,红姑哀愁地望了老夫人一眼,邓菊娘知晓,除了自己,哪个也不敢上去劝,只得伸了手接过她怀中新生儿,叹了口气。
“罢了,往事已矣。这小子的名儿可想好了?大名儿也无我置喙之地,小名儿不如就叫蝉哥儿罢,金啊玉啊咱们也不稀罕……他倒好,正选在这蝉鸣阵阵的夏日里出来,说不定就生了张伶俐乖嘴,日后口舌厉害起来,怕是你也降不住!”老夫人转移话题。
淮娘似乎是想到了日后儿子舌灿莲花的模样来,“噗嗤”一声就笑出来,附和道:“好!这小名儿好,有野趣,我也不图甚,只盼着他真能如那树上的蝉一般,居高饮露,正所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日后与他表兄一般做个君子。”
众人纷纷附和,也就“蝉哥儿”“蝉哥儿”的叫开来。
“大名儿……我早想好了,也不必管宗正寺那头,明日知会他们一声,就叫赵灻罢,火上有土名灻(音赤)。”
这位小蝉哥儿是皇帝赵阚的第十子,按齿序来排,将尚未成年就夭折的哥哥算在内的话,是第十一子,这“灻”字正好从了“火”字辈。火上有土谓之“灻”,意同“赤”,从大从火,寓意着极热极烈之势,必是纯刚纯阳之品。
况且,从古人五行术数来说,土居中,为万物之母,火为阳,为万物生长之源,火奉土在上,即使它是万物生长之源,但仍尊母敬母……这或许是一位母亲最原始的愿望罢。
直到此时,江春才反应过来,大皇子名“烊”,虽也有火之性,却始终是只善良的两面为难的羔羊,最后也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果然,老夫人听明白是这字后,眼波微动,想要说甚,见淮娘满目喜色,却又缄默下去。
众人原以为窦淮娘说了这几句,就想不起已逝的大皇子了,但丧子之痛哪是几句玩笑话能消散得了的?她望着蝉哥儿的小包布,叹息着道:“这块包布还是前几日我心血来潮翻出来的,去年……他要烧了烊儿物件,我拦着留下几样……现倒好,正派上用场了。”
有时候人没了,留下物件儿还可作念想,至少睹物思人之时能有个实实际际的东西在那儿。赵阚要将与大皇子相关的一切物件儿全烧了,那就是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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