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133章


“胡闹什么,还不快快避让!这么粗野还想成为王妃吗?”前驱者不可一世的呵斥宣告着高位者的来临,少女们像被惊起的鸟群一样嘈杂散去,跪坐在溪水中的褒姒却无暇察觉,她漠然地整理着湿透的布衣,掠开凌乱贴在脸颊上的黑发,虽然并不觉得多狼狈,但她却有些苦恼——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件像样的衣衫了。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一刻响起的——缱绻而残酷,像癖磺卸虾砹弊詈蟮钠涿D嵌檀俚牟嗌炝畎υ谝凰布溆兄执砭酰路鹱约捍幽诓啾恢枞凰嚎驼庋宦对谌氯涡缘难艄庀拢;び胍赝蝗恢浔涞妹挥幸庖澹榛甑氖咳匆菜嬷饪K鋈幻靼琢耍馍羰抢醋运乐难断ⅲ材羌涞奈揞课薨砣缤媵У乃溃矗醇┛臁?br />
唯有死是自己可以左右的,像随意裁剪一束柔软的绢帛。如果死的话,就可以逃开横亘在面前的命运了吧?就可以逃开妖龙之女的污名,逃开任人摆布的屈辱,逃开混沌不清的未来……
死的恍惚里,褒姒茫然地抬起头,果然看见了满目烟霞——
黄昏天边的纤云轻轻柔柔的自头顶降下,那一帧绮丽的色彩捕捉着微风,妙曼的鼓荡开来,毫无重量地洒向她肩头,仿佛宿命蜕下一层脆弱表皮……
任凭烟云那呼吸般触感缠绕在肌肤上,渗透向不可捕捉的灵魂,褒姒已经无力顾及了,因为她看见了仙人——云层背后的那个身影有着烟之骨,风之态,轻得如同弹指间的一缕光阴。是来带自己离去的吗?云蒸霞蔚间的昆仑仙家……
“少主!这是要献给天子的贡帛啊!九位匠人织了整整八十一天才完工,您竟然把它撕裂了……”人世的声音蓦地切断所有幻象,侍从官心疼的抱怨着,却在看见绢帛间少女的容颜时,猛地吞下了声音。
——那是裂帛之声,不是仙乡的音讯;那是褒国的少主,不是昆仑的使臣。褒姒霎时醒了,原来自己还是自己,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拖着卑污沉重的皮囊,永远不可能白日飞升。
可为什么幻景消失了,梦境还在延续呢?那位缥缈天人一般的青年站在溪边,微微俯下身,朝着溪流中的少女伸出了手——
午后的阳光透过明净的树叶,垂下金绿色的水晶帘,溪流上跃动着明明灭灭的光斑。被云霓般的绢帛环绕,洪德和褒姒就这样彼此凝视着,如同风烟和月华的一度相逢……
珦君的庭院里,甜蜜的花香在呈现出夏日征兆的微风里酝酿,每双眼睛都在凝视着那对仿佛存在于倒影中的男女,因此没人能听见,那充塞于天地间的无形猛兽醒来时的巨大欠伸……
“您好像对枝微末节都很了解嘛!”守园人停止叙述后,琢磨若有所思的感喟起来。他抬头寻觅着对方的表情,却只看见一片谦卑的幽暗。可能是因为侵袭过来的寒意吧,这位旅行者又一次打了个冷颤,忙把杯中的薄酒一饮而尽。
“听说洪德少主亲自传授褒姒歌舞礼仪,前后一共三年。”琢磨转动手中的空杯,“教养一个王妃,三年并不太长;但营救身陷囹圄的父君,三年却……”
听出这明显的暗示,守园人冷笑一声:“这三年中洪德少主教导新妃,倍极辛苦,但却从未与她有过一句私语。那时我都在场,所以桩桩件件都看得一清二楚……”
听出对方有些动气,琢磨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中宫褒姒为什么那么喜欢裂帛之声了。也难怪现在弄到国将不国——就为了听那个声响,她日夜命人撕裂绢帛,每天运出宫外的残丝堆得像云山似的,都成了镐京一景啊!”
“哦?客人你也听闻过中宫的佚事?”
“可不是!”琢磨拿过酒壶自己斟了一盏,“洪德少主送新妃入镐京时,我恰巧碰见了朝贡的依仗,那时我看见的事情,你不想听听吗……”
——觐见前日的洁斋选在城外的野宫,祓除不祥的仪式过后,便是残春的长闲,永昼仿佛看不到尽头地延续着,可只是片刻工夫,就已经到黄昏了。
从略高的渡廊上看过去,暮色中邻近的村落淹没在一片荼蘼花海中,矮小的草屋像顶着错了时节的积雪,缕缕炊烟正从雪下袅袅上升。对于乡野间长大的褒姒来说,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景致,但因为洪德看得出神,她也就跟着在一旁静静观望。从来都是这样,他们站在离对方最近的地方,却始终没有一句倾谈,所有交流必须通过某种媒介——舞乐、调香、修容、步态、应对——盛放在这些风雅而精致的容器里,某些东西反而更加鲜明的呈现出来,远比用语言表述来得清澈透明。而此刻,那些春天尽头的荼蘼便成了容器之一。
入宫的吉时良辰不断迫近,远处雪样的繁花,也许是传递在褒姒与洪德之间,最后的容器了……
这三年的历练雕琢来对于褒姒来说,如同拂去美玉上的一缕纤尘,改变的只是肉眼可见的表面,反倒是洪德少主像完全变了个人。三年前他的绰约仙姿更多停留在意态的层面,如今却已静了下来,完全沉淀入骨髓,仿佛风烟俱寂后,残留散发着幽雅余香的苍白灰烬。
这三年里,洪德是褒姒唯一的导师——一开始是新巧时髦的技艺,渐渐的,竟然教授起了早已失传的上古乐舞。看到那些珍贵的秘技被他信手拈来,连第一流的乐官们都瞠目结舌,更加坚信这位少主根本就是天仙化人;但褒姒偶尔投向洪德的目光,却越来越像圆月抛洒在冰层上的寂寥清辉……
呕哑的村乐突然打破了黄昏宁静,宫墙外的土道上渐渐出现一行人影,零星点缀的红衣表示那是一支迎亲归来的队伍。这些人显然是当地的乡民,衣着寒碜、发髻蓬乱,自得其乐地奏着不成腔调的音乐,迈着醉酒似的步伐迤逦走近野宫。
像被针刺了一下,褒姒流露出轻蔑的神情,转身想退回室内,却被洪德阻止了:“请您不要离开,仔细看看那位新娘。”
这种毫无情绪的说教从未像此刻这样激怒过褒姒,她优雅的扬起头,动作里已经有了妃子的威严:“您要我从村妇身上学什么呢?”
洪德不倦地注视着宫墙外:“学您一直在努力学习的东西——如何做举世无双的美人。”
褒姒轻移衣袖掩住唇角,凛然的媚态在妩媚雍容中荡漾,这个动作象征着不屑一顾的冷笑。可以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吧,以举手投足传达微妙情绪是她的天赋,因为这种异禀,褒姒的美就更成了脱离于肉身之外的绝对存在,犹如月光般,明明缠绕在人指尖,却怎样也无法触及。
可是洪德依然不动声色:“您必须学习,因为她身上有您没有的东西……”
自始至终,神仙风骨的青年都没有回头。褒姒非常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即使洪德凝望着自己时,他的眼神也只不过借一个跳板,轻盈的踏过躯壳,飞身跃向辽远的彼方;仿佛她只是深潭上明月的倒影,而他所醉心的本体远在遥不可及的青空。每当领悟到这一点,褒姒的眼中都会凝结出长夜的霜华……
迎亲的队伍接近了,近到可以看清红嫁衣上粗糙的刺绣花纹。那位新妇有着与所有村姑如出一辙的平凡脸孔,颊上没有修饰的红晕近乎愚蠢,眼眸也迟钝得可笑,仿佛不知道自己除了看之外,还有被看的可能。
可就在这时,褒姒猛然嗅到了某种味道。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从三年前那些竞争者身上,褒姒曾无数次的歆享过这种芳醇,并不断以它喂养自己的美貌与信心。然而此刻,这气息却明确地出乎自己呼吸间,像毒液一样一点点地蔓延过来,侵蚀着、瓦解着她的自尊。
承认这一点就足够让褒姒愤怒的了——这种味道,叫做“嫉妒”!
自己竟对那近乎丑陋的新妇怀有嫉妒!将令天子神魂颠倒的美人,竟会对这尘埃般微不足道的民妇怀有嫉妒!
可那有毒的情绪切切实实的存在着。在看见这村女之前,褒姒从未因“美”而动摇——所有美人都害怕韶华不再,但自己的美却不附着于肉身,所以褒姒从不担心它会被时间偷走;每一天每一天,美依照自己的法则独自变换着存在状态,这令她本人都觉得新鲜。可这丑陋的新妇却直接从更深处颠覆了褒姒认为牢不可破的一切秩序——
冠绝褒国,乃至冠绝天下的美又如何?那是只是游离的壳,随时会像蝉蜕一样剥落,为了留住它自己必须用各种精密的奇技淫巧,每日每夜编织出密不透风的樊笼;但那村姑仅仅用粗鄙的肉体,单纯的心灵,就轻而易举地获得它的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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