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72章


完的!我还想,力量也许真的在他们那一边?”
“斯吉潘·彼得洛夫,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是不容易懂得的!”西佐夫说。
“不错,是很难懂!”萨莫依洛夫表示同意。
他的妻子用鼻子深深地呼了口气说:
“这些不要命的家伙身体倒很棒……”
在她那憔悴的宽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她对母亲说:“尼洛夫娜,我刚才说全怪你的儿子不好,请你不要生气。老实说,究竟该怪谁不好,鬼才知道!刚才宪兵和暗探说,我家的葛里哥里也有份的——畜生!”
很显然的,她对自己的孩子感到自豪,她也许并不了解自己的感情,但是母亲却很理解这种感情,她带着和气的微笑轻轻地说:
“年轻人的心总是接近人的心理的……”
人们在走道里踱来踱去,有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奋而又沉思地低声谈论着。差不多没有人单独地站着——每个人的脸都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了想要谈话、寻问和听人家说话的希望。
在那两堵墙之间的白色走道里,人们好像被大风吹撼着一样前后摇晃着,好像大家都在寻找一个可以站稳的地方。
蒲金的哥哥——一个瘦高个儿显得有些憔悴的人,挥动着手,很快地跑来跑去,并对人说:
“乡长克莱巴诺夫这件事儿做得很不该、很不该……”
“别说啦,康士坦丁”他的父亲,一个矮小的老头,劝他不要说,一面害怕地朝四面张望来张望去。
“不,我要讲的!我一定要讲出来!大家都说,他去年为了要把他的伙计的妻子弄到手,所以就把那个伙计给杀了wωw奇Qìsuu書网。现在,他和那个伙计的女人同居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况且,他是个有名的贼……”
“算了吧,我的爹,康士坦丁!”
“对!”萨莫依洛夫说。“对的!审判是不大公平的……”
蒲金听见他的声音,赶快跑到他的前面,大家都跟在后面,他挥着手臂,兴奋地涨红了脸,大声说:
“审判杀人案和盗窃案的时候,审问的是陪审员和老百姓——农民和市民!可是现在来审问反对政府的人,审问的都是政府的官吏——这是什么道理?假如你侮辱我,于是我打了你,然后再由你来审判我,——那末当然,我是罪人,可是最初侮辱我的不是你吗?就是你呀!”
一个白头发、钩鼻子、胸前挂着奖章的法庭管理员,驱散了群众,用指头认真地指着蒲金吓唬说:
“喂,不准乱嚷!这儿又不是酒馆!”
“是的,先生,我知道的!可是你听着,——要是我打了你,然后再由我来审判你,那么你会怎么想呢……”
“看我叫人来带你出去!”法庭管理员严厉地说。
“带到哪里去?为什么?”
“带你到外面去。省得你瞎嚷嚷……”
蒲金对大家看了一遍,声音并不太高地说道:
“他们顶要紧的是要人不说话……”
“你以为应该怎么样?!”那老头声色俱厉、态度粗暴地叫喝着。
蒲金把双手一摊,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又说话了: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法庭上除了亲戚之外,不准大家来旁听?假使你审判得很公平,那么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来审判啊?怕什么呢?对不?”
萨莫依洛夫又重复地说着,可是声音已经响了一些:
“审判不公平,这是真的!……”
母亲想要把自己从尼古拉那儿听来的有关审判不公平的话告诉他,可是这个问题她并不是完全理解,而且有些话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
她一边努力地回忆着,一边离开人群,走到一旁。
就在这会儿,她发觉有一个生着淡色口须的年轻人正在望着她。他把右手放在裤兜里,因此看上去左肩要比右肩低一些。
母亲对这种较为特别的姿态觉得有点熟悉。可是,这当口儿,那人已经转过身去了。再加上母亲急于回想那些关于审判不公平的话,所以很快就把他惯例忘到脑后了。
但是,过了不多一会儿,母亲听见了一句不很高的问话:
“是她?”
另外一个比较响亮的声音高兴地回答:
“对!”
母亲回头看了一看。
那个肩膀一高一低的男子侧着身子站在她旁边,正在跟旁边一个穿短大衣和长靴的黑发黑须的青年说话。
她的记忆重又那么不安地颤动了一下。可是又得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在她心里不可抗拒地燃烧着要对这些人们讲述儿子的真理的愿望,她想知道,这些人要说些什么话来反对这种真理,她想从他们的言语里来推测判决的结果。
“难道这样干也就算是审判了?”她小心而气愤地对西佐夫说。“他们只问是谁干的,可是为什么干,他们却不问。况且他们都是些老人,年轻人应该由年轻人来审判……”
“对对,”西佐夫说,“我们老年人很难懂得这些,很难!”
他这样说着,一边沉思地摇了摇头。
那个老管理员开了法庭的大门,然后对人群喊:
“亲戚家人,拿出入场票来!”
一个不欢悦的声音慢腾腾地说:
“什么入场票,——简直像进马戏院!哼!”
所有的人现在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焦躁。他们也渐渐地随便起来了,纷纷喧闹,和开门的嚷嚷着。
25
西佐夫坐在长凳子上,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母亲忍不住问。
“嗳,当人民啊是是傻瓜……”
这时,响起一阵铃声。
接着有人很随便地宣布说:
“审判开始……”
所有的人又都站起来。法官重又按照原来的次序入席。被告也再次被带上来。
“坚持住!”西佐夫说。“检察官要说话了。”
母亲伸长脖颈,全身都向前使着劲儿,几乎是在新的可怕的等待中呆住了。
只见检察官侧身对丰法官们站着,面朝着他们,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之上,先喘了口气,便开始讲起来,一边讲,一边在空中不停地挥动着右手。
最初的几句话母亲听不清。他的声音流畅而不明晰,有时快有时慢,没有规律。他的话单调地联成一长条,恰似衣服上的一条线迹,一会又急急地飞起来,好像砂糖上面的一群苍蝇猝然飞起来盘旋不止。可是在他的话里,母亲找不出一点可怕的东西和威胁的意味儿。确确实实,他的话语像霜雪一样的冷,像灰烬一般的苍白无力,一句句不断地落下来,仿若干燥的灰尘,使法庭里充满了一种令人感到难过和厌烦的东西。
而这种喋喋不休的、缺乏感情的言语,大概对巴威尔和他的同志们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们都依然那么平静地坐着,照样窃窃耳语,有时还相对微笑,有时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容,故意皱着眉头。
“他说得不对!”西佐夫悄悄地说。
母亲是说不出这句话的。她听着检查官的话,知道他想不分青红皂白地构成大家的罪状;检察官的话是让人生气的,他先说完了巴威尔的事,又开始讲菲佳的事,他将菲佳和巴威尔并列,然后又执拗地把蒲金和他们推在一起,——好像他是想把大家紧紧地叠在一起包装起来缝在一个袋里。
可是,他的话的表面意义既不能使母亲满意,也不能使她感动和害怕。他依旧期盼着可怕的东西,执拗地在言语之外,——在检察官的脸上、眼睛里、声音里以及他那不慌不忙地在空中的手上,——寻找这种东西。
可怕的东西是有的,她已感觉到它,不过,它是不可捉摸的、不能确定的;它重新又用冷酷而有刺激性的情绪包住了她的心房。……
母亲望着法官们——他们听着这种陈述,也一定会感到无聊。因为在他们那些没有生气的、黄色和灰色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检察官的陈述,好像是在空气中抛散了一种肉眼所看不到的烟雾,这种烟雾不断地扩大着弥漫着,浓烈地集聚在法官们的四周,用冷淡和倦怠的期待的云雾将他们紧紧地包裹住。首席法官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在他眼睛后面的两个灰点有时忽然就消失了,在苍白的脸上融解了。
母亲看着这种死气沉沉的漠不关心的情形,看着这种并没有恶意的冷淡的场面,心里困惑不解地发问:
“这也算是在审判?”
这个疑问重重地压住了她的心,渐渐榨出可怕期待,使她的喉咙被一种非常强烈的受了屈辱的感觉紧紧扼住。
不知为什么,检察官的话突然中止了,后来他又很快地、短短地补充了几句,并向法官们行了个礼最后搓着双手坐下去了。
贵族代表转着眼睛,向他点了点头;市长也伸了伸手,乡长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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