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传》第38章


人,都看作庸猪俗狗罢了。”
众人听他说得大胆,都忙上前劝慰,用话遮掩。宝玉哪肯理会,只跪在贾母身前,插葱也似磕下头去,口口声声只叫“老祖宗救我”。贾母见他这样,越发哭得涕泪横流,拍胸叫道:“我哪世里造下孽来,有了这两个玉儿,竟不是孙子孙女儿,竟是前世里冤家,可可地要我的命来了。”
凤姐见不是事,劝了贾母又拉宝玉,因道:“娘娘尚未回京,这件事或者还有回旋余地,咱们倒不必自乱阵脚。横竖吉日定在六月,日子还早,慢慢地想法儿,三个臭皮匠还抵出一个诸葛亮来呢,大家不用慌,事到临头,我自有主张。如今还有一句话说:这件事还得先瞒着林妹妹才是,不然,她那病身子只怕敌不住。不知老太太、太太以为如何?”
王夫人怪道:“这是她的大喜事,听见了自然高兴,岂有不乐反病之理?”
凤姐见王夫人一味愚钝,只得忍气吞声,笑道:“太太说得自然是大道理。只是林妹妹自小在府里长大,忽然说要出嫁,怎么不惊心伤感呢?她的心事又重,身子又单薄,况且我听说她这些日子本来不好,倒是迟些日子等她安健了,再慢慢儿地说给她不迟。”
贾母道:“这说得是。且吩咐下去,不可泄露一个字。”王夫人见贾母这样,便不再说话了。贾母又垂了一回泪,年老之人,禁不得伤感操劳,歪在榻上朦胧欲睡。鸳鸯忙上来侍候。王夫人遂与凤姐一起辞出,且命宝玉跟着,又说了些明儿如何搬迁,如何分配房间,如何安置丫头的闲话。
那宝玉心如刀绞,六神无主,只恨不能速死,任由王夫人与凤姐议论,竟像与己无关一般,呆呆地毫无反应。王夫人见他这样,十分烦恼,欲说他几句,又怕教训重了怄出病来,只得忍气命人好好地送他回去,又叫收拾东西,预备明儿迁出。
却说贾母因神倦体乏,午饭也未大吃,只略用了些薄荷梗米粥便睡了。一觉醒来,只觉胸闷胃胀,遂传了大夫来诊脉,一边又打发人去看宝玉怎样了。却见袭人满面病容,慌慌张张地跑来报说宝玉方才出门去北府了。
贾母吃了一惊,骂道:“这样大事,如何不拦着?”袭人跪着哭道:“何尝不拦着,无奈二爷疯了一样,拳打脚踢,只是要走,力气竟大得怕人,因此拦不住。”贾母叹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忙打发小子去探问,过一会回来说,在北府里吃酒坐席呢,王爷款待得好不亲热。贾母这才略略放心。又伸着脖子一直等到日暮时分,仍不见回来,便又打发贾琏带了人去接。
直等到入夜时分,方见贾琏仍是独自回来,说王爷因近日外邦诸王及藩郡世子多在府里盘桓,见到贾府公子好个人材,都觉仰慕,力劝王爷留下宝玉多住几日,彼此谈讲学问,演习弓箭云云,反要家里收拾些日用替换衣裳送过去。
贾母流泪道:“不知宝玉前去说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傻话,教他们使出这招玉石俱焚的计来,料想我们若不送了那个玉儿去,这个玉儿只怕换不回来了。”遂放声大哭起来。王夫人、凤姐也都慌张起来,又连夜打点宝玉所用之物托人送去。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贾母又叫了王夫人、凤姐来房中商议,又叫请贾政、贾琏来,又命凤姐:“都这时候了,也别只管避讳,且顾不上那些。”凤姐只得答应了。反是贾政因熙凤是王夫人内侄女儿,又是自己侄儿媳妇,遂一直侧身而立,不肯正面相对。
贾母因向贾政等问计,贾政道:“我昨日听雨村说,北静王爷对外甥女儿竟是志在必得,几次托冯紫英打听出身来历,后来冯紫英引荐了雨村去见北王,问明是外甥女的从业恩师,备加青睐,许他做成这宗亲事,必定厚谢,脱罪复职都不在话下。雨村前些时因官运不济,正四处谋求门路,如今既得了这个契机,如何不尽力?他为着从前与我有些交情,因此一句也不瞒我,将前因后果表明,论起来,还是宝玉造的孽,他与园中姐妹结社,竟将闺阁文字写在扇面上四处招摇,所以流传了出去,叫北王知道,遂有此心。我从前说他是个惹事的祸胎,果然不错。”
贾母不乐道:“这里商议着搭救他性命,你只管说这些。要管儿子,救回来后,有多少管不了的?这会子只在我耳根前儿数落他,难道为你憎恶他,就由他扣在那府里不救了不成?”
贾政见母亲动怒,不敢再说;王夫人只顾低头痛哭,一言半语也无;贾琏见长辈在前,亦不敢说话;凤姐料着自己不出面,势必无人开口,只得走至贾母身前,劝道:“我知道老祖宗不舍得林妹妹,只是第一件,外孙女儿虽亲,亲不过亲孙子;何况那北静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辱没妹妹门楣人品,他既然千方百计问明了妹妹的出身来历才要聘娶,自不肯视作寻常妾侍,又知道是五世列侯,,巡盐御史的千金,怕不当菩萨供起?少不了珠冠凤袄,穿金戴银,只怕比在老祖宗跟前还风光荣耀;三则娘娘本来就有意赐婚‘金玉良缘’,没有十成,也有九成,老太太便是等到娘娘回京,这件事也是难办。倒不如快遣人将林妹妹的八字庚贴送去那府里,应了这门亲事,再同北静王爷说,虽然宝玉能在府里受教是难得之幸,无奈娘娘有旨,府里正赶着替宝兄弟办喜事,料想他们便不好再扣着宝兄弟不放的。岂不两全其美?”
贾母到了这个地步,料无别法,只得应了。事已至此,再难隐瞒,遂由王夫人、凤姐左右陪着,亲自来潇湘馆里说与黛玉知道。入得园来,只见落英缤纷,绿叶成荫,却不见有什么人往来,想到从前诸孙女儿围绕膝前、花团锦簇之乐,如今迎春已死,湘云将嫁,黛玉再出了门,这园里益发无人了。不禁悲感交集,一行走,一行便垂下泪来。好在潇湘馆不远,早有小丫头赶去告诉,几个丫头、婆子正在竹下乘凉,闻言忙迎出来请安。
紫鹃刚服侍着黛玉吃了药,雪雁自在一旁做针线,忽听小丫头回报说老太太来了,都赶紧迎上前打起帘子。黛玉也忙起来了,娇娇怯怯地请了安,亲自扶着老太太在窗前大花梨木椅上坐下,又命紫鹃、雪雁搬椅子给王夫人、凤姐。凤姐不肯坐,且拿起雪雁的活计来打量。
雪雁斟出茶来,黛玉将头一盏亲自奉与贾母,第二盏便与王夫人,紫鹃又捧一杯与凤姐。贾母接过茶来闻了一闻,道:“这是雀舌,怎么不沏前儿送来的明前龙井?”雪雁道:“因为薛姨太太说好喝,姑娘便将龙井都送与姨太太了。”贾母点点头,又向凤姐手里张了一眼,问雪雁道:“上次那画屏绣得怎样了?且忙着做这些?”
雪雁笑道:“自从老太太吩咐了,一日不敢停工。只是绣幅太大,须用大绷,所以紫鹃姐姐特地收拾了那边的屋子,单让我做绣活儿。手里这个,是为着琴姑娘的好事近了,所以先赶出来做贺礼的。”
凤姐见贾母一味闲话,知其难以开口,王夫人自然更不肯说话,只得先笑道:“不但琴妹妹好事近了,林妹妹的好事却也在眼前了呢。林妹妹大喜,我今儿正是给妹妹道喜来了。”
林黛玉早见贾母面色不善,王夫人态度古怪,今又听凤姐出言蹊跷,便知有缘故,一时间心里头早转了十几个念头,笑道:“我有何喜?自然是老太太有喜事,咱们跟着同喜。”
贾母招手儿叫黛玉坐在膝下,摩挲着脸儿叹道:“好孩子,天可怜见,把你生得这般聪明可人意,所以才应了那句老话儿: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连北静王府也遣了从前教过你的先生贾雨村来求聘,要纳你为妃。过去那边,吃穿用度都与正妃一般,一样册宝封诰,且另建别院居住。咱们家原有个皇妃,如今又出了个王妃,可知天恩浩荡。你爹娘的英灵儿在天上看见,想必也是愿意的。”
黛玉只听得一句“北静王府求聘”,已经血往上涌,身子发沉,两行泪直流下来,余下的话便再没听见,愣愣地望着贾母,却连一句话也无。紫鹃、雪雁也都惊得呆了,忙抚胸揉背,连声呼唤,半晌黛玉方回过气来,咬着牙,只问得一句:“老太太答应了么?”
贾母见她这样,不禁哭了,道:“我何尝愿意答应?只是昨儿宝玉一听了这话,就发了呆病,大喊大闹的要往北府里找王爷理论,想是触怒了王爷,如今尚被扣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只是他家贵为王卿,说句话,只比圣旨略差一点儿,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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