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第26章


“行啦,行啦! 
“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包子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上帝是吝啬,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算精了几年的帐……“他可不承认什么利息! 
“你坐下,瓦莉娅……” 
姥爷像个疯子似地不停地念叨,在吃饭的时候总是要讲到上帝,讲不信神的阿哈夫,讲作为一个你亲的不容易。 
姥姥气乎乎地打断他: 
“行啦,吃你的饭吧! 
听见没有!” 
母亲眼睛闪着亮光,笑着问我: 
“怎么样,刚才给吓坏了吧?”没有,刚才我不怕,现在倒觉得有点舒服。 
他们吃饭的时间很长,吃得特别多,好像他们与刚才那些互相吵骂、号啕不止的人们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们的所有激烈的言词和动作,再也不能打动我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因为生活的贫困,俄罗斯人似乎都喜欢与忧伤相伴,又随时准力求着遗忘,而不以不幸而感到羞惭。 
漫漫的日月中,忧伤就是节日,火灾就是狂欢;在一无所有的面孔上,伤痕也成了点缀…… 
……………………
第11节
……………………
自此以后,母亲变得坚强起来,理直气壮在家里走来走去。而姥爷好像萎缩了,成天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与平常迥异。 
他几乎不再出门去了,一个人呆在顶楼上读书。 
他读的是一本神秘的书:《我父亲的笔记》。 
这本书藏在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每次取出来以前,姥爷都要先洗手。 
这本书很厚,封面是棕黄色的,扉页上有一行花体题词: 
献给尊敬的华西里·卡什林衷心地感激您下面的签名字体非常奇怪,最后一个字母像一只飞鸟。 
姥爷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戴上眼镜,端说着题词。 
我问过他好几次: 
“这是什么书?” 
他总是严肃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 
“等我死了,会赠给你的,还有我的貉绒皮衣。” 
他和母亲说话时,态度温和多了。说话也少了。 
他总是专注地听完她说话以后,一挥手,说: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姥爷把一个箱子搬到了母亲屋子里,把里面各种各样的衣服手饰摆到桌椅上。 
有挑花的裙子、缎子背心、绸子长衫、头饰、宝石、项链……姥爷说: 
“我们年轻的时候,那好衣服多了!特别阔! 
“唉,好时候一去不返喽! 
“来,你穿上试一试……母亲拿了几件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回来时穿上了青色的袍子,戴着珍珠小帽,向姥爷鞠了个躬,问: 
“好看吗?爸爸?” 
不知怎么回事儿,姥爷精神好像为之一振,张看手绕着她转了个圈儿,做梦似地说: 
“啊,瓦尔瓦拉,如果你有了大钱,如果你身边的都是些好人……” 
母亲现在住在前屋。常有客人出入,常来的有马克西莫夫兄弟。 
一个叫彼德,是个身材高大的军官,那次我吐了老贵族一口挨揍时,他就在场。 
另一个叫耶甫盖尼,个子也很高,眼睛特别大,像两个大李子。他惯常的动作是一甩长发,而带微笑地用低沉的声音讲话。 
他的开场白,永远是: 
“您知道我的想法……” 
母亲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你还是个小孩子,耶盖尼·华西里耶维奇……” 
军官拍着自己的膝盖争辩: 
“我?我可不是孩子了……”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母亲那里一天到晚高朋满坐,他们都穿着华丽的服装。 
母亲也打扮了起来,常常和客人们一起出去。 
她一走,家里顿时沉寂了下来,有一种令人不边的寂寞感觉。 
姥姥在各个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收拾东西,姥爷靠着炉子,自言自语地说: 
“好啊,好……咱们看看吧,咱们走着瞧吧……圣诞节以后,母亲送我和米哈伊尔舅舅的萨沙进了学校。 
舅舅又结了婚,继母把萨沙赶出了家门。在姥姥的坚持下,姥爷只好让他进了这个家。 
上学似乎很无聊。一个月,只教了两条:第一,别人问你姓什么,你不能说: 
“别什可夫!” 
而要说: 
“我姓别什可夫!” 
还有,就是不能对老师说: 
“小子,我不怕你……” 
我们厌烦了。 
有一天,走到半路,萨沙细心地把书包埋到了雪里,走了。 
可我还是一个人走到了学校,我不想惹母亲生气。 
三天以后,萨沙逃学的事家里知道了。 
姥爷审问他: 
“为什么逃学?” 
萨沙不慌不忙地回答: 
“忘了学校在哪儿了!” 
“啊,忘了?” 
“是的,找了半天……” 
“那你跟着阿列克塞走啊!” 
“我把他给丢了?” 
“什么,把他丢了?” 
“是。” 
“怎么丢的?” 
萨沙顿了顿,说: 
“有大风雪,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家一起笑了。萨沙也小心地跟着笑了笑。 
姥爷嘲弄地问: 
“你怎么不拉着他的手?” 
“我是拉着的,可风给吹开了!” 
在动劫难逃,我们俩挨了一顿揍,又给我们雇了一个专门护送上学的小老头。 
可这也没用,第二天,走到半路,萨沙突然脱了鞋,一只扔向一个方向,然后穿着袜子跑了。 
小老头大叫一声,忙去捡鞋,尔后无奈地领着我回家了。 
全家人一起出动,到晚上才在一个洒馆里找到正在跳舞的萨沙。 
大家都很沉默,也没打他。他悄悄地对我说: 
“父亲、后娘、姥爷、谁也不疼我,跟他们在一起实在没法活了!” 
“我找奶奶问问强盗在哪里,咱们投奔他们去吧,怎么样?” 
我不想和他一起跑,我那时的理想是作一个留着浅色大胡子的军官,而这个理想的实现,需要我现在上学。 
萨沙说: 
“也好,将来,你是军官,我是强盗头了,咱们俩就打了起来,谁胜谁负还难定呢! 
“不过,我不会杀死你的!” 
我们就这么定了。 
姥姥进来,看了看我们说: 
“唉,怎么样啊?我的小可怜们,一对碎砖烂瓦!” 
尔后,她开始大骂萨沙的后妈,又顺便讲了个故事:聪明的隐干约那年青的时候,和他的继母请求神来断他们的官司;约那的父亲是乌格里奇人,是白湖上的渔夫—— 
妻子要杀夫, 
灌酒又灌药。 
昏睡的丈夫, 
被扔进了橡木船, 
好像进了棺材。 
妻子拿起桨, 
划到湖中央。 
漆黑的深渊里, 
她要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用力一按船帮, 
小船翻身底向了上。 
丈夫沉入水底, 
她匆忙游回岸上。 
疲惫地躺在地上, 
她哀号,她哭泣, 
假装无以复加的悲伤。 
善良的人们相信了她, 
和她一起悲伤: 
“噢,可怜的寡妇! 
不幸降临在你的头上; 
命运是上帝的安排, 
死亡也是命定的,不可更改。” 
只有继子约努什柯, 
不相信后眼泪。 
他把手放在她心口上, 
说起话来不慌不忙: 
“啊,我的灾难之星, 
我的后娘, 
卑鄙的黑夜之鸟, 
眼泪骗不了知情的我: 
你的心因快乐而狂跳! 
问上帝, 
问神灵, 
哪位拿出钢刀, 
抛向圣洁的天空, 
真理属于我,就杀死你, 
真理属于你,钢刀就落在我身上!” 
后母怒目相向, 
喷出恶毒的光, 
挺起身来,她申斥约那声朗朗: 
“你这个畜生, 
你这个不足月的孽障, 
怎么会有这种奇想?” 
大家听着看着, 
感觉出必有文章。 
人人暗自思想, 
交头接耳一个劲儿商量。 
最后,一个老渔夫跨出人群, 
鞠个躬, 
宣布大家的决定: 
“请把钢刀, 
放在我的右手上, 
我抛刀上天, 
它会落在某个人的身上!” 
他握刀在手, 
抛向天空! 
左等右等, 
刀未下落。 
大家一声不响, 
脱帽在空遥望。 
早霞红艳艳, 
还是不见刀光! 
后母冷冷地笑, 
九影恰在此时直落尘埃, 
穿透了她的心脏! 
善良的人们一起下跪, 
祷告灵验上帝: 
“伟大的主啊,感谢你主持公道!” 
老渔夫拉起约努什柯的手, 
领他去了远方 
远方的修道院在凯尔仁查河畔, 
紧挨着看不见的基杰查城…… 
早晨醒来时,我身上都是红点,出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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