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213章


“她的母亲身份卑微。此种人家大多迷信:凡有兄弟之人死后葬礼必须从简,草率了事,浮舟亦即如此。”思此,心中愈发难受。关于宇治诸多细况,他多有不悉,故而他欲亲赴宇治,探询浮舟死时情状。但他又不便长留宇治,倘去之即回,又未达目的。心中不免矛盾,一阵心烦。
日月如梭,四月又到。一日傍晚,燕大将乍然想起:“倘浮舟木死,今日不正是她迁京之日么?”此番思量,又生悲凉。庭前花橘簇拥,香气四溢。杜鹃飞过。两声啼鸣。素大将独吟“杜宇若能通冥府”之诗,仍感心中郁结未能倾吐。此日旬亲王正好来到北院戴大将便命人折取花橘一枝送去,并赋诗系于枝上:
“君心有意惜杜宇,亦自吞声暗饮泣。”
匈亲王因见二女公子模样与浮舟极为相像,万分感慨。当夫妇二人于静坐默思时,蒸大将所赠花束及信送到,旬亲王阅毕颇觉有趣,便答诗道:
“橘花芬芬怀故人,杜鹃知情缓啼声。多啼令人心烦。”匈亲王与浮舟之事,二女公子早已知晓。她想:“我的两位姐妹皆这般短寿,一定与她们所虑太多,过于忧愁悲伤有关。看来因我少有忧患,才得以延喘至今吧!然人世无常,我也不知能苟活多久。”念此,愈发伤心。匈亲王鉴于她已略知一二,倘再瞒她下去,已不忍心,便将往昔之事稍加整理,—一告之。二女公子道:“你总是瞒着我,使我又气又恨。”两人悲喜交加,神情激动。因对方乃死者姐姐,故而叙聊亦更为亲切。那边六条院内,万事皆奢华铺张。此次因旬亲王患病而举办祈祷,亦大肆忙碌。关切之人甚多。岳父夕雾左大臣及诸舅兄弟无时不在旁守侍,烦乱不堪。这二条院却异常清静,匈亲王甚觉舒畅。
旬亲王推量:浮舟究竟因何而突然寻死?竟象是一场梦。他郁郁不快,便造时方等人,去宇治迎回右近。住在宇治的浮舟母亲,心魂俱被女儿牵去,一听到宇治川水呜咽,便欲跳水而去。那忧伤悲愁无时可解,痛苦不堪,只得回京去了。因此,右近只有几个僧人作伴,异常岑寂无聊。正在此时,时方等人奉命而来。先前警备森严的通口,如今却无人阻拦。时方回想前事,叹道:“真遗憾啊!亲王末次抵此却被挡驾,不让人内?顿生同情之心。远在京中的亲王却因这不足道的恋情而愁绪万般,觉得甚是无聊。但见此光景,又忆起昔日好几夜风尘仆仆赶来的情状,以及旬亲王与浮舟相拥乘船的情致,觉得其人丰姿绰约,柔美动人。回首往事,众人颓丧不振,感憾万千。右近一见时方,便便咽不止,这原属常理。时方说道:“匈亲王再三吩咐我,专程遣我来此。”右近复道:“正值热丧,我怎好离开去见亲王呢?别人看了亦将诧怪,我不无顾虑。即便去见,恐怕亦难禀报清楚,亲王又怎难确悉详情呢?且待四十九日丧忌完毕后,我寻个借口‘我要出门一下’,这才像样。倘我能意外地存活着,只要心境稍好之时,哪怕亲王不来传我,我也要亲去向他述说这噩梦般的种种经历。”她今日磨蹭着不肯起身。时方也哭着:“我们都是些不知内情的人,对亲王与小姐的关系并不详悉,但目睹亲王对她的忠爱,觉得大可不必急切亲近你们,将来侍奉你们之日甚多。如今出现这等伤心事,我们此刻的心境亦极愿与你们亲近些。”继而又道:“亲王办事向来细致周到,此次还专派来车辆。倘空车回去,定使他大为失望。事已至此,那就让另一位侍从代作入京见亲王如何户存近便唤来侍从说道:‘那么烦你走一趟吧。”侍从答道:“我言语笨拙,且丧服在身,亲王府即会不禁忌?”时方说:“府中正为亲王患病而祈祷,确有诸种禁忌,然对服丧之人似乎并不禁忌?”况亲王与小姐宿缘如此深厚,他亦应服丧。丧忌之日已所剩木多,只得劳驾你了。”这侍从一直倾慕亲王的使美满洒。她正愁浮舟死后见不着亲王了,今日却有此良机,不禁暗喜,便听从安排,随车入京去了。她身着黑色丧服,更增添几分高雅气质,清秀俊美。因她已没有主人,不必穿裳也未将裳染成浅墨色。此日便叫随从带了一条浅紫色的,以便参见亲王时系上。她不禁感慨:倘小姐在世,此日进京须微服暗行,小心谨慎。对于亲王与浮舟之间的恋事,她万分同情,故一路上想起浮舟的不幸便流泪不止,直至亲王府中,眼泪也未曾干过。
匈亲王听说浮舟的情从来府,顿添伤感。总觉此事欠妥,便未告诉二女公子。亲王来到正殿,于顾前迎接待从。她一下车,便急切询问浮舟临终前的一言一行。侍从便细述了小姐此间是如何伤感万端,哀声叹气的,还有那一夜是如何凄惨哭泣等等。她说道:“小姐整日枯坐沉思,对事皆无心思。虽满腹心事,却从不向人流露,只是闷于心中。因此,她连一句遗言也未曾留下。如此利索的举动,实未料及。”她的详细叙述,使亲王愈发悲痛,推量浮舟心情,怪她何不随波逐流,顺其天命,而要取用此等烈举,又懊悔当时没守候于她身旁,否则将她拦腰抱住,多好啊!如今一切齿晚了,念此,心里锥刺般疼痛。此时侍从亦说:“我们亦痛悔没有深究她为何烧掉书信,实甚大意呵!”如此对答,直至天明。侍从又将浮舟写在诵经卷数记录单上的诗读给他听,那是浮舟答复母亲的绝命诗。亲王素来不曾注意过这持女,此时亦觉甚可爱,对她说道:“你今后就在此侍候夫人吧,你愿意么广侍者答道:“我求之不得,但心中悲痛未曾消解。待丧忌之后再说。”匈亲王说:“但望如愿,盼你再来。”此刻,他连这侍从亦难离舍了。破晓时分,侍从告辞,旬亲王赏赐她本为浮舟置办的根箱与衣箱各一套。器物甚多,但赏赐持从亦不宜太多,故只送了侍从一些与其身份相称的东西。侍从未料到此行受赏,心中自是百般欣喜。但将所有赏物带回,又恐同辈猜疑而带来麻烦。她甚是为难,但又不便拒绝,于是只得全带回。回到山庄,与右近悄悄地打开来看。每逢寂寞难耐之时,看到这许多新颖精致、巧妙可爱的东西,不禁睹物思人,愈发悲泣。“衣服如此华丽,于丧忌之日如何隐藏呢广两人相与愁叹。
十分伤感的素大将也异常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因而亲自赶往宇治探询。一路上尽思往事:“当初我为何要访问八亲王呢?后来竟操心起全家,连对这个弃女也如此关心。我只是倾慕法师的道行高深方来此,原本打算向这先辈请教佛法,为后世修身积福。不想竟事与愿违,催萌了凡心。恐是因此之故,才遭受这般惩罚吧?”到得山庄,他唤来右近说道:“此间情状,我闻知甚少。真是伤心之至!七七丧忌日行将结束,我本该丧忌过后再来,但实难忍耐,故此时赶来,小姐究意患了何病,竟如此摔死?”右近思忖道:“小姐技水之事,并君等皆知晓。大将迟早也会闻知。我倘瞒了他,将来再有别的消息,反而要怪怨我。不如对他直说。”至于浮舟与句亲王的恋情,右近曾费尽心思地隐瞒,并早有准备:倘面对意大将,应该如何如何说。然今日当真面对他那异常严肃的表情,想好的话竟皆忘掉了。她只得语天伦次地叙说了浮舟失踪前后的情况。戴大将听了,不胜惊诧,一时无话可说。他想道:“此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如此沉默寡言的浮舟,凡事从不轻意开口,完全是个温顺柔弱的女子,怎会有如此烈举?定是侍女为蒙敝我而如此捏造?”他疑心浮舟被旬亲王藏了起来,愈加顿燥不安。但旬亲王痛悼之时,却无佯装之相。再认真观察众侍女,个个伤心痛哭,并无虚假的迹象。众人闻知黛大将到此,皆悲痛不已,齐声号哭。戴大将闻之,问道:“难道只有小姐一人失踪吗?还有无其他人?请将当时细况告知于我!小姐决不会因我一时冷淡而背弃我的。究竟因何不可告人之事而去投水?我总觉嚼跷。”石近觉得董大将甚为可怜,又见其猜疑,甚觉为难,便对他说道:“我家小姐出生贫寒,生长穷乡,大人当早有所闻,最近又居这荒寂山庄。自此,常多愁苦。只有大人的偶尔降临可以短暂解忧。她一直盼着早些去京,以便安乐地守候于大人身边。此愿虽不出口,但心中却时刻念着。当闻知此愿即将了遂,我们皆为之欣喜庆幸,并纷纷为乔迁作准备。那位常陆守夫人因即将了遂多年夙愿,更是满心欢喜,日夜筹划乔迁之事。岂知不久便收到大人一封让人费解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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