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214章


位常陆守夫人因即将了遂多年夙愿,更是满心欢喜,日夜筹划乔迁之事。岂知不久便收到大人一封让人费解的信。守夜人也来传言,说有放肆之侍女出人,必须严加警戒。那些粗暴村夫不晓事理,便胡乱猜测,顿时谣言四起。而此后又久无大人音信。故而小姐深为失望,日夜哀叹自身命苦,便生了绝望之念。母夫人一向竭心尽力,为求女儿福运双至,不落于人。小姐却觉得贪妄此种幸福,定遭世人讥笑,愈发伤心。故陷入悲观,只顾整日愁叹。另外,恐怕别无死因。即使被鬼怪隐藏,总不会一点不留痕迹吧?”说完已泪盈双眼,悲拗起来。蕉大将再无可怀疑,顿生悲痛。他说道:“我身不由己,任何举动皆受人注目。每逢思幕她时,总是想道:迎她来京之日术会太久了,那时便光明正大地与我长聚了。全靠此慰情,得以度送时日。她疑心我冷淡她,而其实是她先弃舍我。教我好不痛心啊!还有一事,本不想再提,但此处无外人,说说无妨,这便是匈亲王一事。他与小姐交往究竟始于几时?我知他很擅长讨女儿家欢心,我想小姐亦是被他所感,而又深恨不能与之长相厮守,故而悲哀,以至投身赴水以求一死。其中详情必须实说,再不可隐瞒!”右近一惊:“看来他全知晓了!”深感遗憾,答道:“这伤心之事,原来大人早有所闻?我是与小姐寸步不离的……”她略加恩索,又道:“大人定然知晓,小姐曾在亲王夫人那里小住几日。殊料一日亲王竟闯进了小姐室内。终因我们一番严词痛斥而退出。小姐心怀恐惧,便迁居到三条那地方。此后亲王无踪可寻,亦便罢手。但后来不知亲王从何处探得消息,不断遣人送信至此。算来那正当二月间。然小姐却置之不理。我多劝她:‘倘一直如此,倒显得小姐没有礼貌,不通情理。’于是小姐才做一二次答复。除此外,并无他事发生。”素大将听了,想道:“右近恐怕只能说这些,我若太过深究,那反倒不好。”于是俯首沉思:“浮舟珍视旬亲王,对他有思慕之心。另一方面不能忘我,以致踌躇难决,痛苦不堪。她本就善良柔弱,难以决断此事,恰又临宇治川畔,怎不起这等差念呢?倘我不将她安置在此,即使天大的忧患,亦未必能找到投身自尽的‘深谷’?看来,这宇治川水太为可恨!”他近来常奔走于这崎岖山路,皆为了那可怜的大女公子与这浮舟啊!他一想起,便悲痛难忍。连这“宇治”地名亦常刺痛他,不愿再听了。遂又想:“二女公子最初将此人视作大女公子的雕像向我提及时,恐怕便是不祥之兆。总之,此人的死全在于我的粗心。”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母亲也实在可怜,自己身分低微,使女儿的后事也如此草率,不胜遗憾。右近的详细报道,使他想到:“有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儿,却不幸夭逝,作母亲的该是何等悲伤啊!”浮舟与匈亲王的恋情,她母亲未必知晓。她定会误认我背信变卦,才使女儿寻此短见的,也许此时她正怨恨我呢。”顿感歉疚不安。
浮舟未死在家里,此屋本无不祥之气。但意大将见随从皆在面前,不便人屋,故命人搬下驾车辕的台,放在边川外当作凳子。但又觉不甚雅观,便走到林荫下,于青苔密布之处坐下休息。念想从此将永不再来此地,心中顿生凄凉。四下环顾,独自吟诗:
“亦当长辞故人宅,何人凭和比患居?”阿间梨今已荣登律师之位。燕大将便召之人庄,要他为浮舟举办法事,并叫他将僧侣人数增加。他觉得只有这样举办法事,才可消减因自己造成的罪障。他还详细安排了每隔七日的诵经供养。天色已暗,意大将即将返京,心中思量再三:“倘浮舟在世,我今夜定会与之欢聚,不再返归。”他召来共君。弃君却派人代答道:“此身实甚不祥,为此整日愁叹,神思愈益衰弱昏迷,惟有怅然奄卧,此身再无用处。”她既不肯出来,蒸大将也不愿进去见她,便上道返府。一路上仍悔恨交加,何不早将浮舟迎人京中呢?那宇治川的水声,刺得他心如刀绞。他暗自叹惜:“竟连尸身也见不到了,此种死别真可怜可悲呵!她是随波逐流了呢?还是沉入了水底?”哀叹不止,无法劝慰。
时值常陆守邪内正为祈祷女儿安产而举办法事,浮舟母亲想到自己到过丧家,身蒙不祥之气,所以返京后便未去常陆守翩,而暂时寄居于三条那所简陋屋子里。哀思无法排解,且又牵挂那临产的女儿,后来闻知顺利分娩方放心,但因身染不吉之气,不便去看望女儿,终日只得昏噩度日。正在此时,素大将悄悄派人送来一信,母夫人悲喜交加,拆阅来信,见信中写道:“夫人忽遭不幸,本应前来致吊,然因心烦意乱,泪眼昏花,且夫人亦爱子情深,不胜悲痛,故未前来造次,待。心绪稍宁时,再登门叩问,岁月易逝,人世易变,愁恨难消。痛感世事无常,更觉愁恨难消。我苟活于世,还望夫人看在你爱女的份上,以我为遗念,随时枉顾为幸!”此信言辞委婉恳切,送信使者便是那个大藏大夫仲信。表大将又命件信捎话道:“只因我做事太过迟缓,以致未能及时将爱女迎接入京,夫人可否会怨我呢?事情已是如此,尚望木再深究其责,自今后,凡事我当尽力为夫人效劳。敬请夫人放心,浮舟的兄弟若有人仕之志,我定当鼎力相助!”夫人认为子女之丧毋需过分忌避,因此坚持请信使人内休想。自己挥泪作书道:“承蒙你细心看顾,方使我身处逆境尚能延残端。小女长期愁眉不展,使我痛感自身出自低微之罪过。闻知你要迎她入京,我亦为她从此可脱离苦境而高兴。殊料又遭如此厄运,让人一听到那“宇治”二字,便觉胆战心惊,哀伤不已。今蒙赐书问候,殷勤抚慰,窃喜寿命可延。倘得幸存于世,还得仰仗鼎力相助。只因泪眼昏花,未能恭敬回复为歉。”照例,应送使者礼品,但此时不甚适合。若不送则又觉欠妥。便取了一条准备送与蔡大将的斑纹犀角带与一把精美佩刀,一并装入袋中放于车上,对仲信说:“此物乃死者遗念。’便以此赠送。使者回府后,蒸大将见了所赠物品,说道:“实在不必如此。”使者报道:“那常陆守夫人亲自接见,咦咽着感激不尽。她说:‘家里小儿也得到大将如此关照,我们身份低微,真是羞愧难当。我当不使外人知道何种关系,将所有不肖之子道赴尊哪,服侍恩人以示感激。”蒸大将想道:“与这些人家虽然关系并不密切。但天皇的后宫中,也不是无地方官的女儿的。若因宿世姻缘而蒙皇上宠爱,世人也不至于议论吧。况且普通臣下,娶贫贱人家的女儿或妇人为妻,也非罕见之事。外间传言我与一个地方守吏女儿来往,然而我最初便未打算娶她为正妻,因此不能算作我行为上的污点。我只是看在那已故的女儿面上,照顾她的家人,以及抚慰悲痛的母亲。”
常陆守来三条那屋子里找夫人。他勃然大怒,站着对她嚷道:‘做着生孩子的女儿不管,竟躲于此逍遥!”只因夫人从未将浮舟的事情告知他。而在他心中,浮舟早已落入困境。夫人原打算在浮舟被黄大将拉入京中后,方将此喜事报与丈夫。谁曾料到此灾运之事发生,因此再无必要隐瞒下去。便抽泣着将实情惧告与他,且取了餐大特的信与他看。常陆守本是一起炎附势之人,见了此信大为诧异,反复玩味,叹息道:“这孩子放弃了如此莫大的幸福,真不识好歹!我亦为大将家臣,经常在他府中出入,却从未被他召见过。他实在是少有的显贵尊严之人呵!由他关照我儿,我们全家算走好运了!”顿时喜上眉梢,夫人则痛惜女儿,只知掩面恢泣。常陆守也不禁落下泪来。其实,倘浮舟尚在人世,恐常陆守的儿子还得不到意大将的关怀。仅因他而使浮舟丧命,心觉愧疚,方走此下策安慰其母,哪管世人讥评。
章大将为浮舟举办七七法事。心下却又疑心她是否真已死去。但念及无论死活,举办法事总是积功德的事,因此便嘱律师于宇治寺中秘密隆重做道场。照他的吩咐,六十位法师所赠布施品皆格外丰厚。浮舟的母亲亦来此,加做了诸种佛事。旬亲王将黄金盛装于白银壶中送至右近处算是供养她的。他深恐外人生疑,不便公开铺张法事,不知内由的人纷纷猜疑:“给一位侍女的供养为何如此丰厚?”蒸大将亦派遣了大批亲信前来寺里办事。众人大惑不解:“奇怪!此女子究为何等样人,法事党办得这般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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