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舞》第70章


剑的旁边附着一张纸,上面是罗伊苍劲的字迹:
“轮回”属于我,而我属于你。带上它,我的心与你同在。
哈兰笑起来。
这样的话语也只有通过书信的方式传达了,如果是当面说出来,罗伊一定也会忍不住笑吧。或者羞怯得根本说不出口。
他伸手握住“轮回”的剑柄,把它拿了起来,然后将掌心覆在剑身上,感受那上面缓缓流淌的能量之泉。
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是感受到了它。像是心跳,或是呼吸,总之是生命的韵律,从手心传来一下一下的搏动,仿佛“轮回”上淌着的不是能源,而是汩汩血流。
哈兰倏地把剑扔回桌上,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愣愣地看着锋锐的剑刃在木桌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他感到空无。心脏像是被掰扯去一块,然后被血管捆住打了个结,正不安地挣扎与叫嚣着。他焦躁地走进浴室,又从浴室走到厨间,最后又出了门,绕着院子飞快地走了一圈。然后又是一圈。
没有。没有。没有。 
他回到屋子里,打开衣橱,发现罗伊留下一件黑色灵纹布衬衣,一条长裤,一套皮甲戎装,还有一条漆黑的布带,整齐叠放。全都再熟悉不过了,哈兰下意识地抱起那堆衣服,把头埋了进去。它们上面是洗净的干爽的味道,罗伊身上一直萦绕着的、令他着迷的味道。那一刻,胸腔里有奇的声音要冲出来,爆裂。它狠狠推挤着心脏,壅塞至极。怒吼、呜咽、呐喊,无论是什么,在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如果他没有强忍住。
他疯狂地吸着衣服上的味道,直到换不过气,肺部紧缩,眼前一片恍惚。
离别的序幕早已上演,不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天。那为什么还会如此?早就在内心深处做好了准备,既然做好准备了,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喷发?又不是不回来。说过会回来。并且说过很多次。他为自己感到羞愧,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多愁善感。那他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万一像上次那样不让别人带他回去?不会的。不可能。这也说过。很多次。不是“说”,而是承诺,是吗?是的。小题大做、杞人忧天。
他忽然把衣服扔回衣橱里,然后跑出门外。
他拼尽全力、孑然一身地跑。砾石路,森林,小木桥,林间空地,经过蚀影村的曲折的小径。他一直跑,直到赞加沼泽空阔的主干道上。
他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路灯透过浓密的湿气闪着荧蓝色的光,照亮前方横穿森林的路。路的尽头,就是影月谷。哈兰抬起头,凝视前方。自己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回荡。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了。
他忽然仰起头,面向天空闭上眼睛,感受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的痛。
什么都不能做。做不到。不能做。什么都不能。
他想要张嘴大喊,但没有发出声音,仿佛被切除了声带的人想吼出积蓄太久的愤怒。他不得不用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脸,他需要抓住些什么、挤压,像要把五官全部揉捏在一起。
心脏不停颤抖,双腿再没有力气。
他蹲下来,在道路中央缩成一团。
☆、第五十一章
天气阴霾,衬得室内的气氛也异常沉闷。
占星者之台的指挥室里,赫尔曼扫视着圆桌四周站着的人。守备联军的最高指挥官诺德。斯蒂尔正紧锁眉头,凝视着桌子上的地图。那上面注满了三军的作战线路、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适于伏击的位置、水源等等。指挥官斯蒂尔看上去完全被这张地图困住了。赫尔曼意识到这位指挥官或许从未见过如此周密的作战计划,更不用说自己能够规划到这个地步了。刚才他解说的时候,他就露出了“需要额外时间理解”的表情。会议到现在,他只顾着聚精会神地研究眼前的地图,即使面对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将领,也无法以经验与年龄压制对方、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了。
外域军队的作战实力……其实地狱火堡垒一战的惨烈就让赫尔曼产生疑虑了。缺乏经验与纪律、阵营间的隔阂,还有新兵特有的鲁莽冲动……他们究竟是怎么样坚守到今天的?还是说伊利达雷的强大惯纵了联军的无能?
更让赫尔曼感到惊讶的是,另一位副指挥官,莫林。雷斯塔兰,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年轻不是指他的年龄——他看上去并不比他小几岁——而是他的无礼、傲慢,以及从一开始就写在脸上的不耐烦,都露骨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此刻副指挥官正侧身斜靠在圆桌边沿,手里把玩着一枚第七军团的旗帜。他将旗杆夹在指尖旋转,不时漫不经心地把它掉在桌子上。金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扰乱满载思索的沉默,可他本人完全不以为意,脸上不耐的表情越来越夸张,仿佛除了让这场会议立刻结束以外别无他求。
另外,听说他的父亲曾担任联军的最高指挥官。这让失望又扩大了数倍。
玛维。影歌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圆桌一步之遥的位置,活像个局外人。她微低着头,将视线锁住桌子上作战地图。赫尔曼看不出她正盯着什么,又或是早已神游天外——典狱长的想法总是难以捉摸。这群人里面她绝对是最年长最有资历的人,可她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所以这是全部。”
指挥官斯蒂尔突然开口。
“目前是的。”赫尔曼立刻收回思绪,答道,“需要你们的补充。”
“让我来梳理一下。”斯蒂尔抬眼向他投去局促的一瞥,毕恭毕敬地说,“少将,这真是非常周密的计划。”
“谢谢。”
“那么,据前线斥候来报,军团的一部分已然踏上归程,并且没有使用传送门,那么他们回去的路上必然会经过泰罗卡森林西部——我们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地狱火堡垒的军队也出发了。他们的目标应该都是沙塔斯城。”
“是的。我们将腹背受敌。”
斯蒂尔微一点头,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涔涔冷汗。
“但我们要再等些日子,让他们更加靠近一些。”
“没错。”赫尔曼点头道。他倾身向前,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各个军队的位置,说道,“我们的队伍之间不能离得太远,也不能离沙塔斯太远。所以要等他们过来,而不是主动地迎上去。我检查过了,沙塔斯的城防足够完备,借助于它将对我们的作战极为有利。”
他一边演示着,一边抬眼观察斯蒂尔的反应,确保他理解了。斯蒂尔低下头去盯着地图。与此同时,讥讽的笑意在莫林。雷斯塔兰的嘴角掠过。那样转瞬即逝的表情被赫尔曼察觉到了,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我明白了。守备联军、铁马兄弟会以及白银之手的精骑将迎战来自地狱火堡垒的军团分支。”斯蒂尔续道,“第七军团和……怎么没有暗夜精灵的军队部署?总之第七军团和暗夜精灵的部队将负责来自影月谷的分支。细节不作赘述,这就是大体计划。等到军团踏入泰罗卡森林境内我们就出征。还有问题吗?”
“我会直接去黑暗神殿。”
低沉的女声。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玛维。影歌。
斯蒂尔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直接去黑暗神殿?典狱长,这——”
玛维抬起头看着他。指挥官的肩膀猝然绷紧了。但他抿了抿嘴唇,再度开口。
“这就是您没有在地图上放战旗的原因?因为您早就决定了直接前往黑暗神殿,根本没有打算与我们一起战斗?无意冒犯,但我不认为第七军团——”
“这是我和□□少将之间的约定。我相信他会作出明确的解释。”
玛维。影歌提到了赫尔曼,但眼睛仍然注视着指挥官斯蒂尔。而斯蒂尔下一刻就将迫切索求解释的目光投向了正对方的联盟少将。
赫尔曼皱了皱眉,没有立刻作答。
“典狱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恭敬。玛维转过头,藏在盔甲里的眼睛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赫尔曼未及捕捉到一丝那光芒,玛维就擦着他的肩膀朝门外走去。
“非常抱歉,失陪片刻。”
赫尔曼跟了出去。他可以感受到附着在背后的不满的视线,还有轻蔑的笑意。但会议室里静谧无声,只有自己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
他感到心烦意乱。
玛维。影歌靠在门边的墙上等着他。
赫尔曼反手将门关上,转身面对一语不发的暗夜精灵典狱长。死一般的寂静在走廊里弥散开来,他深呼吸了一次。
厚重的盔甲的层层阴影之下,她或许正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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