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蟹世纪》第171章


小蓓:“……这就是我们能否在哲学层面上信任‘政治’的问题了。”
小曹:“必然不能信任嘛……政治规律既然是自然规律,民主和独裁都是社会性动物的本能行为,那么信任它们、崇拜它们岂不跟相信自己能一辈子克制性冲动一样可笑吗?”
小爱:“人皆圣贤就不需要体制了,体制完美就不需要法律了。人心靠不住,所以需要体制;体制靠不住,所以需要法律。”
教师(喝可乐):“你这就是打补丁了:如何贯彻民主精神?实践民主政治。怎样实践民主政治?多数原则。多数原则效率低且不理性怎么办?推选代理人。代理人靠不住怎么办?完善制度建设。制度有漏洞怎么办?依靠法律监督。如何确保法律公正?遵循民主程序。怎样遵循民主程序?贯彻民主精神……不但打补丁,而且兜圈子。法律则是另一个旷古大坑,咱们下回再聊。”(喝可乐)
小爱(不开心):“我觉得苍老师您扯得太远太乱。您想说明民主不靠谱,其实一句话就够了:非精英对公共事务的分析、判断和决策能力值得怀疑。”
……苍老师。原来姓苍啊。李宝存心想。
苍老师:“那么下个话题:民主的参与主体能否满足政治的基本要求?民主一个永恒的难题是信息不对称必然存在(最核心、最关键的信息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具备信息解读能力的也总是少数人,平均素质再高也难免如此),因此你无法确保多数人的决策一定是最优解(尽管少数精英的决策也不一定是最优解。例如公元2008年的金融危机,当时很多专家都判断错了,导致政府决策失误、社会损失很大)。同样无法否认的是,前边说过的,在很多领域里,往往一个人的贡献会比一群人还要大。在这种前提下却将民主当成最高原则,可能带来的低效率与高风险是显而易见的。”
小曹:“可是,就算选民做出正确选择的可能性只比错误选择高出一点点,那么只要选民足够多,大部分(51%)选民几乎肯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苍老师:“‘选民做出正确选择的可能性只比错误选择高出一点点’——这是个乌托邦式的假设。乌托邦是无法被设计的,因为人心难测。政治哲学不能解决人性的问题,只能诉诸于制度去解决现实冲突。人性复杂多变,人的行为不可预见,你如何敢相信人心和人性?演化赋予了我们太多的负面本能:短视、从众心理、党同伐异、侥幸心理、利己主义、狭隘利他主义……都会影响我们对万事万物的态度。大多数人会选择错误路线的可能性并不低(例如人新世的某国,民众在全民公投中宁可让整个国家陷入经济危机,也不愿放弃自己的高福利待遇。因为大家不相信天真的会塌下来,无论专家们如何警告都不信)。而且我们有无数种方法操纵民意,妨碍公众获取正确信息、让公众受到错误的引导。民主制度不管多么完备,占有社会资源的少数人都能利用信息不对称、采取无数种办法让民主程序得出有利于自己的决策。
“选民有多脆弱?心理学早已证实,连身高、嗓音这类因素也会影响选民对候选人的看法。人新世有个政治家,因病导致肌肉无力、说话语调变得极为平缓。结果你们猜猜?连他的公众形象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之前是专制形象,变声之后却成了亲善形象。统计证据表明,领袖形象与嗓音有着不容忽视的相关性,低频嗓音是统治身份乃至威胁性演讲的一个重要标志。再比如在公元1988年的美国总统大选辩论会上,作为竞争双方的老布什团队和杜卡基斯(dukakis)团队围绕身高问题展开了激烈暗战:老布什比杜卡基斯足足高出21厘米,为了抵消老布什的身高优势,选举委员会特地在讲台后面为杜卡基斯备了一块垫脚板;老布什则刻意和杜卡基斯握了半天手,为的是让大家看清楚自己个子更高。选民不一定能主观意识到这类细节,但他们的心理本能会起作用,积少成多、潜移默化,一点一滴地把他们往不理性的道路上引诱。你如何能在民主程序中避免这种心理战?如何避免投票者被各种非理性因素左右?想做手脚总有办法,就算披上了民主的外衣,骨子里一样有可能是少数人的高智商专制。”
小曹:“……这样啊。我还以为从众心理就够麻烦了。”
苍老师:“双盲投票可以中和从众心理,可就像刚才说的,双盲投票自己就是个坑。根据从众心理的强弱,可以把选民大致分为从众型、从善型、混合型、无知型四类,从众型不需要解释,其选择基于频率(即随大流);从善型是相对理性的人群,会综合考虑各种决策及其可能的结果;混合型也不用解释;无知型就是前面提到的‘无知者’,闷头自己选,不关注他人的决策情况,根据粗略统计,无知型在选民总人数中的比例大概是20% 。
“从众型、从善型、混合型、无知型——这四种模式既主宰你的决策行为,也主宰你的学习行为。它们基于你的生物性,是相对固定的,受生理和认知因素限制,通常不会随着情境的不同而变化,一辈子基本就这样了。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情境,人们很大程度上会依赖于经验做法,以不变应万变,采用某种相对稳定的方式来应对多种不同的情境。这是心理本能,就算你意识到了也很难克服。你是哪个类型呢?面临重大决策时,你是会跟从多数人的决策,还是跟从少数有真知灼见者的决策?”
小曹:“是不是可以认为,从善型或混合型是更好的选民?”
苍老师:“不一定啊。你如何定义什么才是‘好’的选民?强调服从大局是好的吗?掌握真理却自绝于人民是好的吗?”
小蓓(点头):“越想越复杂。”
苍老师:“咱们来分析一下其中两大基本模式——从众型和从善型会如何影响群体决策。统计结果表明,群体合作水平的差异是由参与者的决策模式不同引起的。从众型从宏观上看也是盲目的,在集体决策中,如果他们前一轮选择不合作,则不管同伴如何选择,他们在下一轮决策中都很有可能转向合作;如果他们前一轮选择了合作,则下一轮的选择很可能取决于同伴的选择。从众型的决策方向是可以用数据和概率进行预测的。你们觉得,以从众型为主体的民主决策到底有多大价值?
“从善型会更好吗?当群体中每个个体所面临的情境均有最优解时,这个最优解会迅速在群体中传播并且稳定下来。当群体利益最大化与个人利益最大化相冲突时,从众型会越来越多地进行合作,选择有利于集体利益的选项;而从善型则会越来越选择不合作。换言之,从善型更自私,会转向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并稳定在此选项。这种决策对群体不一定是有利的。一句话概括:从善型会导致更低的合作水平。这也是为什么‘精英’阶层更容易表现出自私行为的原因之一。你们觉得,以从善型即自私者为主体的民主决策又能有多大价值?和精英政治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三女生:“……”
苍老师:刚才说的还是心理本能。制约公众决策的还有能力,这个更致命。分析公共事务需要理性思维、大量的专业知识、一定的眼光和视角。比如战后大量涌现的农民工问题。农民工问题是政治问题、经济问题还是社会问题?根本归纳不清。所以你要想提出一个关于农民工的政策建议,如果只是政治学视角,或者经济学视角、社会学视角,都不是好的政策研究。决策层看问题很直接:你光提社会压力、农民工如何如何苦,不考虑为解决这些社会问题可能面临的财政的压力和其他约束,这种建议对决策层来说没什么卵用。政策建议必须是一种综合考虑,要把我们经常提到的‘三个可能’——‘原理可能、技术可能、经济可能’都考虑进去并妥善安排,你的提议或决策才是有价值的。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这个要求。有些人权力欲强,渴望掌权,但是工作能力太差,担任不了重要职务;还有些人是理想主义者,志向远大、情操高尚,但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比如自以为政治天才的大诗人李白,还有一辈子全靠受罪来鼓舞他人的曼德拉),那也是不行的,最多挣个诺贝尔和平奖之类的虚名。
“换个角度。在一个理想的民主社会中,社会是为自己立法的,民众明白他们为自己所立之法。但这几乎没有可操作性。现实中的民众实际上只有两个选择:一、了解并适用规则;二、不接受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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