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南境1湮灭》第25章


遍又一遍地查看,甚至幼稚地装作毫无兴趣,然后忽然扑上去仔细观察。
我相信当我不注意看时,这些细胞会变成别的东西,而观察的行为改变了一切。我知道那很疯狂,但仍无法遏止这种念头。我感觉X区域在嘲笑我——每一片草叶、每一只游离的昆虫、每一滴水。爬行者到达塔底之后会如何?等它重新爬上来又会如何?
接着,我查看村庄里的样本:簇状植被“额头”上的苔藓、细碎的木片、死狐狸和死老鼠。木头真的是木头,老鼠也的确是老鼠,苔藓和狐狸……由变异的人体细胞构成。出自罪孽者之手的扼杀之果既已在此我将孕育出死亡的种籽……
我也许该从显微镜面前惊愕地跃起,但观测仪器显示的现象已吓不到我。而我只需通过低声咒骂来发泄便已足够。前往大本营途中的野猪、奇怪的海豚、芦苇丛里痛苦的怪兽,甚至还有第十一期勘探队成员的复制品从边界返回,这一切都支持显微镜里的证据。这地方能导致生物形态的改变。在我前往灯塔的路上,虽然像是走在“自然”景观之中,却也无法否认,此处的环境具有一种强大的超自然致变因素。我沉浸于有悖常理的欣慰之中:连同人类学家从爬行者体表取到的大脑组织,至少我现在有证据表明这里发生了怪事。
然而现在我已有足够的样本。午餐后,我决定不再继续清理营地,这项工作基本上要留给下一期勘探队了。这又是个明亮晃眼的下午,伴随着令人惊叹的蓝天和舒适暖和的温度。我就坐在那里,看着蜻蜓掠过高高的草丛,看着红头啄木鸟盘旋俯冲。返回地下塔是无可避免的事,但我仍在浪费时间,不断拖延。
等到我终于打开丈夫的日记,开始阅读,光亮感无休止地冲击着我,一波连着一波,使我跟泥土、水流、树木和空气相连通,而我也敞开心扉,抱持着越来越开放的态度。
丈夫的日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除了少数简洁潦草的段落,几乎每一篇都是写给我的。这并非我所期待的。一旦发现到这一点,我不得不抵制住将日记本扔掉的念头,就好像它是毒药。我的反应跟爱与不爱无关,而是出于负疚。他意图与我分享这份日记,但此刻他要么已真正死亡,要么处于一种无法跟我交流互动的状态。
第十一期勘探队由八名成员组成,全部是男性:一名心理学家、两名医师(包括我丈夫)、一名语言学家、一名勘测员、一名生物学家、一名人类学家,还有一名考古学家。他们来到X区域时是冬季,树叶大多已凋零,芦苇丛更浓密深黯。用他的话来讲,繁茂的灌木丛“变得死气沉沉”,仿佛“蜷缩”在路边。“鸟类比报告中所描述的要少,”他写道,“但它们去了哪里?只有幽灵鸟知道。”天空常常被云层覆盖,柏树沼泽的水位很低。“我们在此期间,从来没下过雨。”他在第一个礼拜的末尾写道。
在第五或第六天,他们也发现了只有我称之为塔的建筑——我越来越确信,大本营的选址就是为了能触发这一发现——但他们的勘测员认为,必须继续测量更广阔的区域,也就是说,他们的进程与我们不同。“没人愿意钻到那底下去,”我丈夫写道,“我尤其不想。”我丈夫有幽闭恐怖症,有时甚至需要半夜离开我们的床,睡到露台上去。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们的心理学家并未强迫勘探队钻入塔中。他们继续探索,越过废弃的村庄,到达灯塔以及更远处。关于灯塔,我丈夫记录了他们的恐惧。虽然发现屠杀的痕迹,但他们“太尊重死者,没有清理复原。”我猜他指的是底楼倾倒的桌子。他并未提及平台墙壁上的灯塔管理员照片,让我颇感失望。
跟我一样,他们也发现了灯塔顶端的那堆日志,并为之震惊。“我们激烈地争论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想要中断任务返回,因为我们明显受到了欺骗。”但这一回,心理学家显然重新获取了控制权,尽管并不是很强势。关于X区域有一条指示,每支勘探队都必须维持整体。但在紧接着的一篇日记中,勘探队决定分头行动,仿佛是为了挽救任务而迎合每个人的意愿,以确保没人试图返回边界。另一名医师、人类学家、考古学家和心理学家留在灯塔里读日志,并勘察周围区域。语言学家和生物学家回去探索地下塔。我丈夫和勘测员越过灯塔继续前进。
“你会爱上这里,”他在一篇日记中写道。这一段十分躁动,似乎并非出自乐观,而更像是一种不安的亢奋,“你会爱上沙丘顶端的光线。你会爱上这片广阔的荒野。”
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走了一个礼拜,一路测量地形,一心以为会遇到边界,无论它以何种形式存在——反正是阻挡前进的障碍。
然而边界一直没有出现。
但他们每天面对的都是相同的生态环境。“我相信我们是在往北走,”他写道,“然而即使到日落时已经走过十五到二十英里,周围环境依然毫无改变,一模一样。”不过他也强调,他们并没有“陷入奇怪的环路”。但他知道“按理说,我们应该已经遇到边界”。实际上,依他所述,他们进入了一片尚未经过勘探的南境区域。“在边界另一侧时,由于上级语焉不详,我们都假设有这样一片区域存在。”
而据我所知,X区域在灯塔往前一点便骤然终止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呢?训练时上级告诉我们的。因此,我其实一无所知。
最后,他们掉头返回,因为“看到遥远的后方有一片奇怪的光亮,而内陆方向也有光,还传来无法辨识的声响。我们开始担心留在原地的勘探队成员。”就在他们掉头返回的地方,可以见到“一座岩石岛屿,这是我们看见的第一座岛”,他们“感到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探索这座岛,尽管无法轻易抵达”。岛上“似乎曾经有人居住——我们看见山坡上点缀着石屋,底下还有个码头”。
返回灯塔的行程花了四天,而不是七天,“仿佛陆地缩短了似的”。到达灯塔后,他们发现心理学家不见了,而在楼梯中途的平台上,是枪战过后的血腥场景。仅有一名濒死的幸存者,即考古学家,“他告诉我们,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登上楼梯,杀死了心理学家,并把尸体带走。‘然而心理学家后来又回来了’,考古学家语无伦次地说。尸体只有两具,都不是心理学家。他无法解释心理学家为何消失了,也讲不清当时他们为何要互相射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们不信任自己’”。我丈夫注意到,“有些伤口不像是子弹造成的,连墙上溅到的血迹也与我见过的罪案现场不符。地上有奇怪的残留物”。
考古学家“靠在平台一角,我准备上前处理他的伤口,他却威胁说要开枪打我们。但不久之后,他就死了”。后来,他们将尸体搬离平台,埋葬在距离灯塔稍远处的沙滩里。“太艰难了,幽灵鸟,我相信我们再也没能真正缓过劲来。再也没有。”
这样就只剩下地下塔中的语言学家和生物学家。“勘测员建议经由灯塔重新北上,或者沿着沙滩南下。但我们都明白这只是逃避现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我们应该放弃任务,融入周围环境之中。”
环境对他们造成冲击。温度剧烈地升降。地下深处传来隆隆响声,并伴有轻微震颤。太阳“微微发绿”,仿佛“边界扭曲了我们的视线”。他们也“看见成群的鸟飞向内陆——并非同一种类,隼与鸭,鹭与鹰,全都聚集在一起,仿佛有共同的目标”。
在地下塔中,他们只探索了几层便回到地面。我注意到他没提及墙上的字。“假如语言学家和生物学家在里面,一定位于更深处,但我们没兴趣追随。”他们回到大本营,却发现生物学家的尸体,身上被捅了几刀。语言学家留下一张简短的字条,“我去隧道。不要找我”。我对落难的同行感到一阵奇怪的同情。生物学家无疑曾尝试跟语言学家理论,至少我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也有可能是他想要杀语言学家。但语言学家显然已被地下塔和爬行者的文字所俘获。如今我意识到,一旦对这些文字的含义有太过深入的了解,也许任谁都难以承受。
勘测员和我丈夫在黄昏时分回到地下塔。从日记里看不出原因——叙述中开始出现空白的时段,连概括都没有。但到了夜晚,他们看到一支骇人的队伍进入塔内:第十一期勘探队八名成员中的七个,包括我丈夫和勘测员的复制品。“在我面前的就是我自己。我步伐僵硬,脸上神情茫然。那显然不是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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