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第95章


即使,他与锄药的一切都是命数使然,他要的也是同生共死,而不是幸免于难。
他尝试过失去一次的滋味,就更不想第二次失去,若是锄药消失了,而他却还好端端活着,那不是他的幸运,而是折磨。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越是能更清楚的体会到当初锄药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一点一点的为他寻回那一片一片散落世间的元神碎片的。
“你真是……健忘……”沧黎微微笑了一笑,对锄药轻声道:“忘了本君都对你说过什么了吗?……”
那日,风雪刚停,战战兢兢的管家陈伯退去后,他轻点着他的眉心温柔允诺:本君要与你一同老去,才能不辜负了你我这重塑的真身……
而那一日,人世繁华隐没在连年征战的硝烟之后,僻静的小山村中,山川田野依旧,素来喜静的仙君淡淡应他:除夕而已,若你喜欢,待到来年,本君就陪你再往人间一趟。
沧黎以额头抵着锄药的额头,道:“我们还未曾一同老去,还没有共同守岁,你怎么能就此消失?”
那每一句、每一字都是深深敲在锄药心头的钉,让他刻骨铭心也让他万般不舍。
锄药颤抖着,勉强张口,低低道:“命格如此……即使是仙,我们也争不过天……”
“不错!就算是仙,也得听天命!”玉帝沉声道。
沧黎转头,轻笑一下,对玉帝道:“即是如此,那就请玉帝……遵从天命……”
玉帝一愣,当即想明白,沧黎已经借由乾坤镜改变了锄药的命数。天雷与剔骨虽是已成定局,但锄药最后的那一步命运却还并未揭晓。
众仙听得此言都是诧异。
自来命数都是一笔一笔记载在个人的命簿上的,却不知沧黎是如何有那逆天的本事来改写命簿的。
玉帝皱眉叹气。他本意是以牺牲一个不足为道的百草仙来换其他所有的人的相安无事,可惜沧黎并不领情。而眼下情形,锄药最后到底是打入无间地狱还是打入人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沧黎与锄药此时的模样已经足够交待了。
诛仙台上,天审金光再次亮起,原本模糊的最后的几个字,此时已经如前面清晰:打入轮回。
沧黎松了一口气。
玉帝却又道:“即是遵从天命,那就请百草仙领罚吧。”
话音一落,天兵就将沧黎从锄药身前拽开。
天雷百数。
锄药先被剔去了仙骨,天雷惩罚还未领受。
幸好沧黎早有准备,他还有混元甲。
即使是在乾坤境内被莞刍以雷法攻击,他也没有动过要用混元甲的心思,就是因为他是一定要把这宝物留给锄药的。
天雷百数,即使是他这样修为高深的上仙,也难以抵受得住,何况是已经伤重被剔去仙骨的锄药,若没有混元甲为他抵挡天雷,即使是被打入轮回,怕是在轮回之前锄药就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
玉帝自然清楚他的一切法宝。
那混元甲真是三界中的好东西,一亮出来就引来不少艳羡之声。历过天劫的都知道被天雷所击是个什么痛苦的滋味。而此刻的锄药,若没有这件宝物,只怕是连一下也经受不住就得魂飞魄散。
那一声接一声的天雷震得所有人连头皮发麻,只稍微联想一下,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要跟着疼起来。
而即使有混元甲为锄药抵受绝大部分的天雷打击,仍是有少许终归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锄药只在前面几下里哼了一声,而后就没再有过什么动静。
不是他能忍受得住,而是他已经疼得颤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沧黎含泪,却也是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为锄药减轻哪怕一丝苦楚了。
他的法力已经耗尽,天衣也早在上一次他化尘的时候就毁了,他现在除了将手中锄药的仙牌死死攥紧,连上前与锄药并肩站着都做不到。
他手上、脚上的紫金镣铐此刻似乎变得格外沉重,沉得沧黎连抬一抬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锄药受苦。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他心肺剧痛。
一百之数,搁在平时,无论是衡量什么,都不算多,但此时,却好像是没完没了、没有尽头。
渐渐的,沧黎觉得自己似乎耳聋了,什么也听不见了,脑袋里只剩下他自己没有规律的、掺杂着痛苦的呼吸声。
他心中有那么多的苦痛与无助,有那么多的心疼与刻骨,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浑浑噩噩中,沧黎想起一件事来。
他努力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地方。
刚刚被天审金光所伤的伤口还在,两寸多长,深入见骨。沧黎闭上眼,两指用力扣进伤口。
此刻他几乎已经痛得麻木了,但要自己在自己胸膛里将血骨剜出来仍旧足以让他蜷缩在地上抖动得如风中落叶。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别人都以为他只是因为痛苦,却不知道也不敢想他现在正在做的是什么。
因为,没有一个上仙会自己剜了自己的血骨,即使是众神后裔这样天生血骨的仙。
过了好一阵子,沧黎才渐渐止住颤抖。
他那一块血骨已经攥在他自己手里。
从他的位置到锄药的身边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但对于此刻的沧黎来说,却好像天地那么遥远。
但,即使当真是天地那么远,他也一样会一点一点的靠近过去,哪怕是用爬。
他已经没有法力为锄药做任何事了,这是他唯一还能给予锄药的。
沧黎的血骨在他终于靠近锄药的时候化成一缕淡淡的红烟,钻入了锄药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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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黎猛地睁开眼,手按在胸口。
千年时光,他只要一合眼就会梦见诛仙台上的情景。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连疼痛都真切得让他发抖。
“仙君?”玄青见了沧黎脸色就知道,他家仙君必定是又做噩梦了。
这噩梦,已经足足折磨了沧黎近千年。
当初他将自己血骨剜出来给了锄药之后就不省人事,之后锄药是如何被推入轮回的,他没能亲眼看见。
而这之后,他一遍一遍的想要在芸芸众生里去找寻哪怕一丝自己血骨的气息,但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他开始不确定了。
是不是他的血骨根本就没有灌入锄药身体里?也可能是锄药的魂魄太弱了,在轮回里已经磨灭殆尽了?更甚至,是不是他在被推入轮回的时候就没能坚持住,早在那时候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他在寻找和等待里,越来越是灰心。
这将近千年里,他去过人间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能得到哪怕一丝讯息。
他身边的人都劝他,别找了,已经找不到了。起初的时候他还坚持,渐渐的,却真是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了。
百草仙的位置早就被别人代替了,对于很多人来说,锄药这个名字已经遥远得好像是几万年之前的事了,只有他还在牢牢的记得关于锄药的一切。
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
他与锄药的点点滴滴就是支撑他渡过最开始那些痛苦折磨的日子的支柱,他只有不断的拿出来想一想,才能暂时的将身上的伤痛忘记。
而也只有他想着他们的一切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胸膛不是空空荡荡的凉。
想得越多,记得就越深刻,到了最后,他连想要忘记都做不到了。
而他也根本不想忘记。
沧黎去过几次现在的涂青苑,见过现在的百草仙。
也是个年轻人,却不是锄药那样安静谨慎的个性。涂青苑也被他捯弄得不见原来的模样。
去了两次之后,沧黎就再也没有去了。
他不过是想找一点儿熟悉的感觉而已,但那里却早就再也不熟悉了。
人间变化更是翻天覆地,就像是要抹去关于他们当初经历的一切一样,千年之后,他连想要一个可以给他从前的回忆的地方也寻不见了。
除了他的记忆,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曾经与锄药经历的那些时光了。
沧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却感觉不到轻松,心口仍旧因为噩梦而沉沉的。
最近,他总是梦见锄药在诛仙台上的情景,而每一次都是梦见自己没有能帮得上锄药,每一次都是梦见锄药被打入无间地狱。
他无数次的问过静虚元君,即使得到的答案每一次都一样:锄药已经轮回去了,他还是在做这样的噩梦,没完没了。
“……什么事?”
沧黎见了玄青手上的一封名帖,才终于是勉强收起神思。
“前天有人飞升,玉帝说此人毫无根基,不过是全凭天分,没有什么过人本事,安排不了什么仙职,暂且就让他来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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