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策》第249章


黑夜是我最恐怖的时候,我总喜欢在屋子里点满蜡烛,直到亮如白昼,我才能勉强睡得着。
梦里,又是那个梦魇。黑通通的洞里,我蜷缩着身子,透过唯一的一小点缝隙看着外面的血色,耳边全都是恐惧的叫喊声,还有临死前不甘的呼声。
最后,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将剑指向不哭不闹的母亲,毫不犹豫地戳进母亲的腹部。
“娘亲!”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声应该是我吧。
娘亲拉着我,笑着说道:“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儿地活下去,为你父亲报仇。”
“孩子,记住北疆宇文安家,他们是你的杀父弑母仇人。”
“孩子,好好地生活下去,虽然活着很累。”
“孩子,我的女儿,其实娘亲早就累了。”
“……”
疲累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听不到了。
“娘亲,娘亲。”午夜梦惊乍醒,看到屋子里明亮的蜡烛,还有一颗亮如白昼的夜明珠悬空在屋顶,我的心里稍安了一下。
抚上胸口,那触不到,摸不着的刻骨铭心的痛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不变。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一声温润的担忧声在耳边响起,我才惊觉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看他,或者在母亲的忌日里,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对于他,我只有沉默,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时间久了,若不是梦中惊醒还会叫唤娘亲,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说话了。
“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将军淡淡地笑了笑,温润的笑着,扶我躺在床榻上,轻柔地拍打在我的背上,就像小时候母亲总会这样哄着我安睡,“安心地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因为他的一句承诺,困意袭来,我渐渐在他的拍打中睡着了,比平日里都安稳。
次日醒来时,已经巳时了,将军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了依赖他的习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杜小姐,您醒了?”桃儿进来的时候,手里又拿了一件素白色的棉袍来,帮我穿上之后,又叫外面侯着的丫头打来水,我净了手,桃儿又帮我将昨日的貂皮披风取来系上,我没有拒绝。
这件披风是我唯一没有拒绝的。或者,我也懒得再拒绝了。
穿上披风,桃儿又将他亲自打成的暖炉递在我的手里,我便去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向来都不喜欢我,和平日里一样,老夫人“说教”了一番,许是觉得无趣,便放了我回去。
我没有回陌居,去厨房里做了几道简单的菜食,便领着桃儿出了府,买了纸票和祭奠的东西,便向京郊外的那片桃林走去。那里是我为母亲立下的衣冠冢。母亲的尸首不在北疆,还留在故国,齐国。
剥开杂草,走到被长长的草木围住的那个小小的土堆面前跪下,一声哽咽的“娘亲”就从我的口中不自觉地发出。
桃儿惊喜万分,立即蹲下来抓着我的手臂,“杜小姐,你会说话了?杜小姐?”
原来,我在他们眼中一直都是个哑巴,这样也好。
接下来我再也没有发出一个字,我不想说话了。
娘亲,你跟爹爹在一起了吗?
娘亲,我真的很想你。
娘亲,这样活着,真的很累。
娘亲,我好像爱上了我的仇人,我该怎么办?
娘亲,我很想去找你,我快要坚持不下来了。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我感觉心里纠疼万分,沉重地让我变得呼吸困难,娘亲,下辈子我再也不要你做我的娘亲。
纸钱落了一地,风轻轻一吹便随风而去,因为风让它有了方向,可我为什么觉得这么迷茫呢?谁可以带我往前走呢?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声,“小姐快走,小姐。”我顺着桃儿的身后看去,原来是一群流民,许是我跟桃儿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盯上了。
我淡漠地看着他们眼中如饿狼一般的幽光,随着桃儿起身。
那些人已经冲了上来,将摆在坟前的祭品你争我夺地瓜分完了,他们又将贪婪的目光放在我和桃儿的身上。
握住桃儿发抖的手,我们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许是没有了耐心,他们向我们扑了过来,那条貂皮披风被他们撕扯下来,我瞬间觉得寒冷彻骨。
身上的棉衣,银子,都被他们抢去,我该庆幸他们还有点儿人性,没有撕破我最珍贵的贞洁。
躺在坟墓前,我看着我亲自刻下的墓碑,泪流满面,母亲,这就是你想要我活着的生活吗?我好累。
我的全身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着,不知羞耻地躺在这里多久,耳边哭哭啼啼的声音就像与我隔绝了一般,我什么也听不到。
或者,这个整个世界与我隔绝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或许,我要去找娘亲了吧。
娘亲,你愿意见我吗?我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吧?娘亲,其实我还是爱你的吧,虽然你丢下我那么长时间。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软软的榻上,屋里的温暖让我明白,我还活着。很残酷的事实吧,可我还得苟且偷生。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
这次桃儿没有进来,或者说以后也不会进来了,进来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比桃儿年小,也不多话。
习惯了桃儿叽叽喳喳的唠叨声,我还是想知道桃儿的下落,生病了?那过几天会不会回来?
想着,我便坐起身,下了榻也没有披件衣物,拉开门一阵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身子瑟瑟发抖,“杜小姐,您要去哪儿?”身上多了一件披风,和原来的披风一模一样,只是,我知道这是另一件。
没有理会侍女,我提步向桃儿的房间走去。可是里面没人,疑惑地看向跟来的侍女。
那侍女显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桃儿姐姐前日悬梁自尽了。”
死了吗?呵,每个人都可以死,为什么她却没有死的权利呢?受辱之后,桃儿又怎么会活下来。可同为女子,她却只能抛弃尊严,苟且偷生。
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阵眩晕袭来,我又一次陷入黑暗。
就像那年黑通通的洞里,没有一丝亮光,我的生活一直在黑暗里,我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地把黑夜装扮成白昼的样子呢?
失落地走出桃儿的房间里,那天,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无情无欲的自己将自己关在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单独空间,为我的侍女祈祷,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我虽然苟且偷生,可我还是有血有肉,会冷,会痛的。我从来都不喜欢我身边的人离开我,因为离开就代表着我再次被抛弃了。
晚上,果然将军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或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来,我可能在等他吧,等待他给我的一点点温暖。
是的,我承认了,我贪恋他给我的温暖,我贪恋他给我的溺爱,我甚至开始想,如果忘记了仇恨,被他这样宠着,会不会让自己更快乐一点呢?
这个晚上,我第一次感觉到将军的怀抱很温暖,暖的我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这样主动的依赖取悦了将军。
杜若初番外(二)
我知道,面对我的冷漠,将军活的很痛苦。
这一夜,他在我耳边喃喃自语一夜,他说,“若初,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杏花村。”
“若初,早知道我会对你倾心,那我一定杀尽天下人,也不愿杀你的家人。”
“若初,你可知这十年,我比你更痛吗?”
将军,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痛苦,可将军,这夜过后,我依然不能原谅你,因为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或者有一天我可能会亲手杀了你,我的不幸,说白了全都是因你造成的。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早了些,我身上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衣,可我还是觉得今年比往年更冷。
蜷缩在被子里不想下榻。
听说过两天将军就要离开将军府,听说邻国攻进来了,来势汹汹。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慌了,我讨厌战争,那年的杀戮永远成了我的噩梦。
杏花村的百姓何其无辜,他们为什么连一个村庄的毫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不放过呢?
两日后,将军来我屋里道别,他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抱在怀里,亲着我的脸颊说道,“若初,这次离开,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回来。 ”
“若初,你说你少一些任性该多好呢?”
“若初,盼了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开口对我说一句话么?”
“若初,我累了。”我的身子不自觉的僵了僵,累了么?是啊,对着这样的自己,我自己都会累,更何况是他呢。
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说着,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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