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465章


吴氏抿了抿嘴,一时语塞。
她来帮纪氏母子,其实是出于私心。她出身不差,父亲原本是羽林前卫指挥使,后来她被点为皇后,父亲也提为都督同知。原本吴家也是风光无限,争奈她当时年轻气盛,见万贵妃擅宠骄横,心中气不过,便挑了她的错杖责了一通。吴氏本以为自己与万岁好歹新婚燕尔,且又是中宫之主,万贞儿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贵妃,万岁不会把她怎样。没成想万岁闻知此事后怒不可遏,竟以“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为由,下诏废了她的后位,全无转圜余地。
她不过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后,就被废了,如同弃履。她父亲也被牵累,下狱戍边。
吴氏讥诮地笑了笑。
她这一跤摔得太惨重,毁了自己,也害了父亲。她当年才十几岁,如今十年蹉跎,韶华空付,回头去看,只觉悔恨交加。她太不了解万岁,也太高看自己。这十年里,她幽居冷宫,尝尽了人情冷暖,历尽了世态沧桑。然而这些都还不到头,除非她死,不然永无解脱。但总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几度欲自裁,又几度放弃。
她还很年轻啊,不想就这么了断。何况该死的是万贞儿,她还没看到万贞儿死,怎么甘心自戕呢。
原本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完了,真的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熬到死。直到四年前,她知道了纪氏藏子于安乐堂的事情。她听闻纪氏母子的状况后,心中激荡不已。
纪氏没能力养活儿子,她可以施以援手。她纵然再落魄,也好歹还有些家底,供养一个孩子吃穿不成问题。雪中送炭最暖人心,纪氏母子一定会记得她这份恩情。而以万贞儿的性子,这后宫里怕是不会再有孩子出世。那么,这个孩子一旦显于众前,便很可能被立为太子。他日若他登基,或可将她移出冷宫。
她翻身的所有希望,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不过她这几年尽心尽力的照拂,也并非全是为了施恩。她早就跟这孩子处出了感情,将他视若己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了这孩子身上。
吴氏哀叹间,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父亲当初为她所牵累,被发配去戍边,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吴娘娘怎么不说话,”小皇子拉了拉她的衣袖,目光略带忐忑,小声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吴氏瞧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孩子,心里酸涩更甚,忽然红了眼圈。
本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要窝在这里受这份罪,这是造的什么冤孽!
吴氏偏头抹了几把泪,也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哭哥儿还是在哭她自己。她将袍子重新收好,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细细交代他些养病的琐碎事,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人定时的内安乐堂越发阒静,只有秋虫寥落的低鸣在沉沉黑夜里无力地响。屋内小床上的人睡醒了一觉,暂且没了困意,便支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他围着被子发了会儿呆,瞥眼间发现地上洒了些薄霜似的月光。他歪了歪头,想起娘亲前些日子教他的那首《水调歌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这里没有朱阁和绮户,他也不知道朱阁和绮户长什么样子。不过他如今确实睡不着,或许也算是应了最后一句。
娘亲懂得很多,时不时会教他认几个字背几首诗词,他记性好,学得很快。可娘亲每每看着他时,眸中都藏着化不开的忧虑——他虽则年纪小,但心思十分细腻,对情绪的体察非常敏锐。
娘亲在担忧什么呢?担心坏人来抓他么?
不过,娘亲和伴伴们都害怕的坏人到底是谁呢?
今日戴先生和张伴伴好像不止是来看他的,他们似乎是来和娘亲商量事情的。会不会是在商量去找爹爹的事的?
他思及此,突然有些兴奋。
虽然他们都不告诉他爹爹到底是谁,但他觉得他的爹爹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等找到爹爹,他就不用害怕那个传说中的坏人来抓他了。
娘亲他们都认为他过得苦,其实他觉得不然。这里每一个人都待他很好,吴娘娘和张伴伴他们也经常来看他,娘亲也会抽空来探视。有很多疼他的人,怎么会苦呢?
不过饿肚子和没人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些难熬。毕竟他们似乎都很忙,有时候也顾不上他。
他低下头,沮丧地扁扁嘴。不一时,又觉得头晕身楚,便重新撑着小胳膊原样躺了回去。
他又发烧了,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一年里的第几回了。好像自他记事开始,他就在不断生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他讨厌生病,生病太难过了,还要喝苦药汁子。
他平躺好,难受地按了按发烫的额头,迷糊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小手探入领口,掏出了一块莹透温润的玉佩。
娘亲说这块玉是他外祖母留给她的,玉石通灵又养人,让他一定仔细戴着,还说会保他平平安安。
那能不能保他不生病呢?
他嘴唇微抿,手里握着玉石,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中秋节那天,众人似乎格外忙碌,独留他一人在院中。他蹲在树下蚁垤旁托腮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又怕弄脏了吴娘娘做的新衣裳,便回了屋子。
后头的事情,有点模糊。
他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时,发现是个眼生的姐姐。
刘掌司他们不可能放坏人进来,况且哪有像她这样一路彳亍一脸迷茫的坏人——她好像不认识路诶,不认识路还怎么抓他?
想到这些,他放下戒心,迈步走了上去。这位姐姐好似认识他,瞧见他后大为惊诧,连问了他好些问题。他知道的都一一答了,她听着听着,面上神色变化莫测。他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但觉得这样在外头说话似乎不大礼貌,便将她领进了屋。
她环视了这间逼仄的小屋,面上的笑渐渐敛了去。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仿佛是有意逗他,还扮凶吓他,但她其实不知道,她扮得一点都不像。是善意是恶意他感受得很明白,大人们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情绪大多藏在眼睛里。而他觉得她眼眸里仿似蕴藉着一份柔软的小心,不过他不知道个中缘由。
起先在外面时,她还能与他说说笑笑的,眼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再轻松不起来。她问了他些衣食起居的问题,又瞧着他认真地扳着指头给她数他有几个伴伴,忽然扶额叹气,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小时候有点傻呢。”
这种问题可得讲清楚。他闻言侧头看她,一脸认真道:“我不傻。”他见她不以为然地笑笑,挠了挠头,继续解释,“我真不傻,娘亲他们教我的,我都能学会。”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倒是来了兴致:“他们都教你什么?”
“娘亲教我习字,萧伴伴教我弹琴,戴先生教我明理,还说我身子太弱,给我找了个习武师父,还有……”
她沉吟着端量他一番,打断道:“原来你对音律钟之谙之,是萧敬的功劳。”又小声嘀咕一句,“音乐细胞果然要从小培养啊。”
他没懂她的意思,正欲问,忽见她笑盈盈俯身对他道:“饿不饿?灶房在不在这里?我给你做点吃的,嗯?我手艺特别好。”
他眨巴一下眼睛,讪讪道:“有点饿。不过厨房不在这边,而且张伴伴他们说忙完了会带好吃的来。”
她顿了一顿,蹲身与他平视,道:“你真的觉得这日子不苦么?”
他睁着大眼睛觑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在屋内简陋的陈设上梭巡一圈,又瞧了瞧眼前干干瘦瘦的人,飒然浅笑道:“我告诉你,你将来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临御四表,富有八荒。有穿不完的华服,享不尽的珍馐。天下人皆奉你为至尊,再无人敢欺你戕你。”
外间的天光投射进来,映得她一双眼眸如含光春水,洌洌澄澄,如淌人心。
他低头想了想,目露不解。
她见状一拍脑门,道:“我忘了你还没开始正经读书,是不是没听懂意思?”
他摇头道:“不是,我明白的。我只是在想,我要天下干什么?我现在只差一个爹爹。”
她闻言愣了愣,眼泪忽然便涌了上来。她连忙低头揩了揩泪,又站起身背过脸去稳定了情绪,这才回身。她刻意岔开了话茬儿,同他说笑了会儿,见他似乎有些困倦,就让他去睡中觉。
他的确乏了,让她暂在屋内稍坐片刻,便先自上床睡下。可待他醒来,屋内已经没了那位蓦然出现的来客。他细细回想,脑中却是一片混沌。他望了望窗外的婆娑树影,茫然又困惑。
他方才好像做了个梦,一个模糊却真实的梦。
然而他越去想那个梦,就越模糊。最后索性晃了晃头,不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