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第90章


那之后朱旧在别墅没有再见过姜淑宁,初次见面的匆匆一瞥,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长相,倒是跟姜淑静变得亲近起来。
朱旧很喜欢她,她曾经是大学里的历史教授,知识渊博,健谈、风趣,又没有长辈的架子,更何况,她还做得一手好中国菜。只是她的身体很不好,一年里起码有半年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后来为了休养,索性搬到了乡间。周末有空的话,朱旧会陪傅云深去拜访她。只要她身体允许,就会做一大桌好吃的菜招待朱旧,不停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说难得吃到。
其实,自从傅云深展示过他非凡的厨艺后,朱旧几乎每天都能吃到中国菜,真如他所说,他会做的菜太多了,每日不带重样的。她本已经渐渐在习惯西餐的胃,又被他宠坏了。
这一年的春节,朱旧没有回国,傅云深也没有。姜淑静本邀请他们一起过年,哪知临近除夕,她心脏老毛病又犯了,人住进了医院。
除夕那天,傅云深与朱旧去医院看她,没待一会儿,就被她赶走了,“别陪我了,你们赶紧去多准备一点好吃的,两个人也要热闹地过年!”
他们站在医院外面等出租车,天空正下着雪,车很少,不一会儿,头发上、衣服上,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
朱旧有点担忧地望向傅云深,见他拄着拐杖,站得笔直,脸色也还好,稍稍放心。她还没有考到驾照,而傅云深,自从事故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车。卡琳罗辞职后,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每次出门用车不太方便。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她。
她想了想,说:“我们包饺子吧!”
“就饺子?”
“嗯,每年除夕,奶奶都会包很多饺子。”
“好。”
“你包过饺子吗?”
“没有。不过,也不难。”
“傅先生啊,你真的很自大呢!包饺子可是很有讲究的,不像做菜。我跟奶奶学了好多次,还是没学会。”
他淡淡瞥她一眼:“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笨。”
“……”
在雪中等了足足有十分钟,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车,傅云深让司机开去常去的中国超市,哪知那个超市却没有擀饺子皮用的面粉,只得又换一家超市去找,还是没有。
“要不,算了吧。”朱旧说。
大雪天,打车很麻烦,而且海德堡的中国超市本也不太多,最大的两家都没有,估计很难找到了。
他却说:“朱旧同学,拿出你的吃货精神,OK?”
最后他们在很远的一家小超市买到了面粉,没有擀面杖,就用细一点的酒瓶替代。他第一次包饺子,擀起面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他做的是香菜牛肉馅,她的最爱。没有用绞肉机,馅料都是他亲自剁碎。他包饺子,动作很快,每一只饺子大小相等,还捏了花边造型,摆在桌子上,真漂亮。跟她奶奶包的不相上下。
朱旧看着自己包出来的胖胖丑丑不成形的饺子,叹口气:“好吧,云深同学,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天赋一说!”
朱旧将珍藏的最后一瓶薄荷酒拿了出来。
“真快啊,又是一年过去了。”她抿一口酒,感叹着。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把自己困在轮椅上,她在国内,陪奶奶一起过年。零点的时候,在焰火声声里,她给他打国际长途,祝福他新年快乐。
而今,她与他,在异国他乡,偌大的别墅里,窗外是飘飞的大雪,屋子里燃烧着红彤彤温暖的壁炉,他们把折叠小桌挪到壁炉旁,相对席地而坐,吃饺子,喝薄荷酒。房间里燃着日本香,似有若无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梧桐就躺在脚边,不时用头蹭蹭他们。
都说春节应当热闹点才好,可他却觉得,两人一狗的安静,是最最好。
以前他不爱过除夕,这个节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充满温暖与欢笑,而他在过往二十多年,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
他看着她,她的脸在壁炉的火苗里明明灭灭的。她晃着酒杯,喝一口酒,就满足地眯起眼睛。她让人觉得,人世间的快乐,真的是简单又纯粹。她坐在他身边,哪怕不言不语,却让他想到一个字,家。
他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宁。
“如果有焰火就好了。”她忽然说。她很喜欢看烟火表演,觉得热闹又美。转念又觉得自己真是不满足,比之刚来海德堡时独自度过的第一个春节的冷清与孤独,此时此刻,真的好温暖。
他缓缓站起来:“这也没什么难。来。”
她好奇地跟过去,看见他从小杂物间里搬出几箱烟花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你圣诞节买的?”
在德国,购买烟花是有限制的,只有在大型节日前后才会开放烟花出售,德国人过圣诞节与新年,春节可是不过的。在居民区,燃放焰火也是有禁制的。
他说:“这是从中国寄过来的。”
“啊,那很麻烦吧!”
“还好。”他淡淡说,一手拄着拐杖,单手抱着箱子走到院子里去,外面还在下着雪,雪有点大,如飞絮般。
其实有点麻烦的,烟花又不能托运或者走国际快递,只能找专门做国际海运的公司来办理。经多国港口辗转,真正是漂洋过海而来。可再麻烦他也觉得值,她曾说过,最喜欢除夕夜的焰火表演。
朱旧帮忙把几箱烟花都搬到雪地上去,犹豫地说:“哎,我们会不会被邻居投诉?”
他不以为然:“要投诉那也是明天的事儿,管他呢!”
她笑起来,搂住身旁梧桐的脖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烟花赶紧看,你说对不对,梧桐!”
梧桐“汪汪”叫两声,蹭了蹭她的脸。
“哎呀,你也同意呀!好,我们来欣赏漂洋过海来的焰火表演喽!”
他们将烟花一字排开在雪地上,拆开包装,她负责来点火。
“嘭!”
绚丽的色彩炸开在天空中,打破了夜的宁静。
“我还没有在下雪天放过烟花呢!”她仰着头,看着如白羽飘飞的雪花中,绽放出的光芒,多像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朵艳丽之花,她忽然有点鼻酸,为这份美丽深深感动。“真美好啊!”
她微仰着头,她的左边,梧桐也微仰着头,她的右边,傅云深侧着头,看她。
当所有的焰火接近尾声时,夜空中,忽然闪烁出一行字。
朱旧一呆。
然后眼底慢慢涌起泪意。
“Mint,Happy new year!”
这句话,永恒地镌刻在2001年的除夕夜的天空中。
这是他为她专门定制的新年礼物。
“朱旧,新年快乐。”他的声音响起,在一切沉寂下来后。“还有,谢谢你。”
她偏头看他,眸中晶莹闪烁。
零点快到了,他们进屋,坐在壁炉前等候倒计时。
那瓶薄荷酒早就喝完了,傅云深从酒窖里取了一瓶红酒来,是他那年暑假在法国南部的酒庄里得到的礼物,收藏了很多年。
朱旧酒量一般,一会儿就脸颊微红,但她贪杯,她眯着眼睛,深嗅酒香。
客厅墙壁上有一只古老的壁钟,会在午夜十二点时敲响十二下,朱旧盯着它指针的摆动,跟着它倒数。
“十二、十一、十……七……五、四、三、二……”
她忽然偏头,最后那句“一”连同新年的钟声,一并淹没在他的唇上。
那个吻很短暂,却又似无比漫长。
他愣愣地看着她的脸从自己脸上移开,她带来的温度,却好像还停留在他的唇上。
“新年快乐,云深。”她歪着头,微笑着,眼睛亮如星辰。
这是她的新年礼物。
两人并肩而坐,离得极近,她说话时,他能闻到她嘴唇里呵出的淡淡酒气,陈年佳酿的芬香,混淆着她身上的香气。她微红着脸颊,歪头凝视着他,专注而热烈。
那瞬间,他心中所有的顾虑,都被抛之脑后。他伸出手,扣住她的脑袋,深深吻下去。
由她开始的一个浅浅的吻,点燃了他心中的渴望。他在她唇齿间辗转、深入、撷取,克制许久的感情,此刻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紧紧地攀附住他的肩,两人是席地而坐,侧着身子,一个重心不稳,就倒在了地上。她摔在他身上,心下一惊,生怕压到他的腿。他却好像没有感知,深吻着她,手指开始在她身上游移。室内温暖,两人都穿得单薄,她很快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学医,性对她来讲,不是什么伊甸园的秘密。她是成年人,并不介意跟自己爱的人做爱人间的亲密情事。但当傅云深停下来时,她还是轻轻松了口气。
两人并肩躺在地毯上,一时沉默着。
忽然,两人同时侧头,四目相交,相视而笑。
有些情愫,不用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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