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第196章


“你这两日是怎么了?”皇帝一面走,一面说道,“我瞧着你实在是不同于往常。”
怎么了?让他觉得到了穷途末路罢了。只是,这是不可说的实情。太子扯出一抹笑,“儿臣谢父皇体恤。这两日的确是心绪焦虑至极,是因反思过往种种过错,自觉配不上太子这身份。”人在天子面前,就没有对的时候,只要引起天子的反感、冷落,没罪也是有罪。眼下,他也只能做出这种痛思己过的态度来。
皇帝没接这个话茬,沉默片刻,反问道:“太子妃前来,是你说服朕的缘故,可她来了到底有什么用?只为了刚一前来,便与你起争执么?我与皇后前来,为的就是避开添堵的事情,可你们这个样子……到底是何用意?”他来行宫,没带臣子,只带了妻妾、长子,是因对幺儿最放心不过,不需劳心政务,而在安危方面,他也不会掉以轻心,行宫内外一切,都命景林事无巨细及时禀明。太子与太子妃的事情,他是听景林的手下说的。
“这件事……”太子迅速思忖着应对之词,“都怪儿臣,言语间提及了让彼此不快之事,这才话赶话地争执了两句。”是谁夸大其词呢?太子妃还是景林?都有可能。
“你那个发妻……”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觉得太子妃是母仪天下的好人选,可是——“妾室也没一个拿得出手。先齐家,才能想治国——你那些事,实在是乱糟糟,我一想到就头疼。”
太子心念数转,索性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儿臣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以往便是太看重亲眷或是裙带关系了,因而步步成错。细想起来,儿臣比起四弟,不论是治家还是处理政务,都不如四弟。”
“所以呢?”皇帝脚步略停了停,深凝了太子一眼,“你想说什么?”
仍是不肯正面接话,这样的父皇,是太子感觉陌生的。在以往,父皇都是当面严厉斥责,叫他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学习为君之道。而现在……
太子索性道:“既然如此,父皇不如将儿臣废黜,另立储君。”话一出口,他心里忽然轻松不少。这看似表态实则是试探。他要看看皇帝对此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一如往常的话,那最好;言辞闪烁的话,便是已有废掉他的心思。
他需要这样一个放弃的局面,如此,才能狠下心来行事。
的确,是血亲,但如果血亲先一步放弃他的话,便不能怪他放弃对方。
不管到何时,他都需要这样一个结果,从而重头开始,放开手行事。
皇帝停下脚步,凝视着长子,目光深沉、复杂,末了却只是一句:“你,甘心么?”
“……”太子慢慢地吐出两个字,“甘心。”
皇帝忽然发现,他在这一刻,根本无法看穿长子的真实情绪——太子那种眼神,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看穿的,也可以说,他从不曾在任何人眼里看到过那种过于复杂又闪烁着无形光彩的眼神。
那个结果,于太子而言,到底是解脱,还是别的?
太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表态,还是试探?
皇帝继续探究着太子的神色,想看出哪怕一点点端倪。可惜的是,他做不到。而太子,一直不曾回避他的探究。
忽然之间,皇帝脊背有点儿发凉。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自己最熟悉的儿子,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他差一点儿就怀疑太子被鬼魂附身了。
“甘心与否,也只有你清楚。”皇帝匆匆转身,踏上返回的路。脚步很急,像是身后有人追赶一般。
第104章 099·0099·%
第104章
夏日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
炤宁惦记着今日要早起出门,卯时就醒了。
情形一如以往,她枕着师庭逸的右臂,依偎在他怀里,他的左手搭在她腰间。
一睁眼,便看到了他俊朗的容颜。
炤宁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抬起手来,指尖抚过他的下巴、唇角、眼角,末了,小心翼翼地碰触他长长的睫毛。
一个大男人,睫毛这么长做什么?她腹诽着。幸亏她的睫毛也长,不然的话,少不得经常嫉妒他。
之后,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肤色。
结束了征战杀伐,回京过了这一段算得安闲的日子,他的肤色逐步恢复了本有的白皙。
麦色的肤色,更具味道,而白皙的肤色,五官便更悦目,显得眉宇眸子更为漆黑。
这男人一度是京城独一无二的俊朗少年。现在么,有了予莫、萧错新一代出众绝俗的人,他又成亲已久,那些惦记他的女子,大抵都已死心或是转移目标了。
反正成亲之后,没有她不相熟的女子上蹿下跳地闹是非。大部分原因,是他洁身自好,避免一切与其他女子私下交集的机会。另外的一部分原因,是她煞星的名声多多少少还是能将人吓退的——是看到过顾大夫对自己的畏惧,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很多人心里,还是有点儿威慑力的。要知道,顾大夫在寻常大夫之中,是医术鹤立鸡群、性子孤傲的人,这辈子让她怕的人,委实不多。
这种事虽然不是多长脸的事儿,可只要对她有好处,也就随它去。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炤宁决定起身。
她亲了亲师庭逸的脸,随后要起身穿衣。
师庭逸还没醒,只当是她睡觉不老实,又要往别处跑,收紧了手臂,“老实点儿,睡觉。”
“我该起了。”炤宁笑着解释。
师庭逸这才睁开眼睛,望向窗户,看看天色,不免奇怪,“又不是过年,你起早做什么?”
“……”炤宁斜睇他一眼,“我就是那么懒的人么?”
师庭逸想了想,颔首一笑。成婚之后,除了第一日早间,她就没早起过。
炤宁自然也想到了,理亏地笑道:“你看,嫁给你就是这点儿不好,把人惯得不成体统。今日有点儿事情,要出去一趟。早去早回。”
师庭逸仍是没放开她,“要出去办什么大事?我好不容易在家歇息两日,你好意思往外跑?”寻常官员有休沐的日子,他没有,要自己找辙才能留在家里,说是歇息,其实只是略清闲一点儿,在家里处理政务。
“去城外山下的两处别院看看。”炤宁详细地解释道,“身边的人——尤其是红蓠她们这些女孩子,过几年陆陆续续都要放出去,会有新人代替她们。人手去年就找好了,是一些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小女孩,请了专人教她们习文练武。我该和徐叔去看看他们了,彼此总不相见的话,来日会很生分。”
“原来是这样。去吧。”要是别的事情,他就陪着她去了,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但这与她手里的人手相关,他可不想掺和。师庭逸拍拍她的背,又问,“昨晚怎么没听你说?”
“昨晚不是早早的就睡着了么?”炤宁用力地亲了他一下才坐起身来,“嗳,说起来,方子和推拿的效果都很不错,这一阵子白日便是整日不睡,也不觉得疲惫。”
“好事啊。”师庭逸对此自然是由衷地喜悦,“也没多久。顾大夫倒真是有真才实学。”
“是呢。”
“一定管好你自己,坚持到将养好。”师庭逸想拍拍她的背,视线落在她只穿着肚兜的曼妙身形上,手抬起来又收回去。这是应该相安无事的日子,他得管着自己少看她,不碰她。
“我都听话到什么份儿上了?你又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还会胡来呢。放心吧。”炤宁找到寝衣穿上,下地前又伏在他怀里,亲昵地吻了他几下。
“小混账,离我远点儿。”师庭逸笑着拍了拍她。
炤宁则是笑微微地看着他,再亲了一下,低声道:“也不用跟做和尚一样,想想别的法子?我帮你啊?”
师庭逸因此开怀而笑,心里那点儿火苗因为笑意消散,反过头来调侃她,“是不是你想了?我帮你?”
“我怎么那么缺你。”炤宁横了他一眼,越过他下了地,“一番好意,倒像是我欲壑难填——跟谁说理去?”
师庭逸哈哈地笑出声来,索性随她一起起身,“吃点儿东西再出门,我陪你。”
炤宁斜睇着他,片刻之后已笑开来,“好啊。”
两个人用过饭,炤宁出门,师庭逸也正要去外院,便陪她到了垂花门。
炤宁要上马车的时候,吉祥一溜烟儿地追上来,到了她跟前,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瞧着她。
“你可是好久都不肯陪我出门了呢。”炤宁很高兴,“上去!”
吉祥嗖一下跳上马车,进了车厢。
师庭逸看得失笑,“别没完没了地跟它起腻。”弄得一身毛,衣服脏兮兮,也不用去见那些小男孩小女孩了。
“知道。”炤宁笑着踏上脚凳,“我赶早回来。”
“嗯。”
路上,吉祥起先乖乖地坐在炤宁身侧,后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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