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992章


方向正对着沼泽!
而宫胤似乎被星火所伤,无法更改坠落的轨迹!
“不!”她猛地向下扑倒,顺着残冰犹在、十分滑溜的崖面向下猛滑。转眼滑到崖底,她脚勾住崖壁缝隙,探身伸手猛够宫胤手臂。
一臂距离!
“拉住我!”这一刻嘶喊近乎哀求。
眼前雾气更浓,他似乎有抬手试图来接,又似乎没有,眼前云雾浓淡,盘旋往复,似命运的神秘安排,不至最后不见全貌,隐约触及他微凉的衣袂,留在手指尖的清冷触感,一滑而过。
一滑而过。
仿佛利刃也在瞬间滑过心脏,剖经脉碎心房,鲜血狂涌,疼痛不愈。
她绝望地对着眼前空茫,拼命探出手掌,大喊,“宫胤!起来!起来!我还有话没对你说!你快起来听!我怀了你的……”
“啪。”
一声熟悉到可怕的微响。
宛如巨雷炸在耳边,她被震得连自己要说什么话都忘记了。张着嘴呆愣了一会,才猛地向下扑去。
底下就是琉璃沼泽,可此刻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她不信,她不信宫胤会这样落入沼泽,她不信明明胜券在握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她不信自己留下的后路忽然变成了杀手,而宫胤正毁在她的自以为是和盲目自信上。
这一瞬间她忘记上下都有敌人,忘记自己已经怀孕,忘记自己也有可能坠入沼泽,她只想扑下去,如果他掉下去了捞出来,如果他没掉下去就捶死他!
身子往下坠,身后有巨大风声,猛地打在她的后背,她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大头朝下,直奔沼泽。
她已经看见底下闪闪的琉璃沼泽。
真的像银河啊,像天上的银河坠落了人间,美若梦幻,却残忍似恶魔,葬了她一生的美梦。
河面上没有人,看不见想象中的惨烈景象,却有一截断裂的绳索,在银河之上流荡。
这是最后一霎冲入眼中的景象,她等待下一瞬自己被压入沼泽之底,她已经嗅见银河微腥的气味,那般的美丽纯净底,隐藏了太多血肉和白骨。
然后在鼻尖将要接触沼泽的最后一霎,她手臂一紧,身子忽然横飞而起,被一股大力扯飞了出去。
这一刻她忽然想笑;想悲愤地笑——她期盼着绳子被人扯走的时候,没人扯,她希望大头朝下的时候,非将她拉开!
随即她心中又涌起希望——啊!宫胤!一定是宫胤。
啪一声她落地,还没站稳她便已经跳起来,大呼:“宫胤!宫胤!”
四面却没有人回答,一条人影飞快蹿了起来,顺着崖壁向上攀援,一边爬一边仰头大叫,“你答应让我成为真正的女人的,你答应的!”
上头隐隐传来一声大笑,有人道:“你既然完成任务,我自然遵守诺言!”
“天弃!”景横波凄厉大叫,“你为什么!为什么!”
天弃上山速度很快,一边爬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为什么!没听见我方才的话吗?我想做女人,只有他能帮我,为了这个目的,我神鬼也敢卖!”
景横波踉跄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影。
不可能!不可能!天弃怎么可能是卧底?他跟在她身边也有好几年,参与过各种重要事务,她一直很信任他,如果他是斗篷人的卧底,想下手,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成功,之前为什么一直都没出手?
正是因为他毫无任何奸细迹象,她和宫胤,才从来没有怀疑过身边有内奸。一个不出手的内奸,和忠仆,没有任何区别。
上头那大笑的声音,似乎听出了她的疑惑,笑道:“真正有用的内奸,在最合适的时机,用一次,鼎定大局,就够了!”
景横波茫然退后一步,什么是合适时机?想杀她和宫胤,之前的哪次都可以,为什么一直要等到现在?为什么现在才是最好时机?这所谓的时机,和什么有关?
天弃的性别认识错位,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他心中,竟然真的将“做个女人”当作一生最为重要的事。
但此刻她心情乱糟糟的,什么都无法思考。
“宫胤……宫胤……”她转回头,小小声地,近乎哀求地叫,“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好不好?”
“你出来好不好?”
四面寂寂空风,没有人,琉璃沼泽咕嘟咕嘟冒着泡,断绳飘动着,沼泽流动缓慢,不会很快将物体带走。
“这玩笑不好玩。”她轻声道。
没有人理她,宫胤这么爱开玩笑?她想她快要生气了。
“我刚才那句话你听清楚没有?”她声音刚才喊得有点哑,现在有点尖,细细的带点哽咽之声,“我有了你的孩子,我怀孕了,五个多月了,你高不高兴,这么高兴的事儿你不出来?你敢不出来?你不出来小心我从此以后孩子和耶律祁姓……”
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景横波的狂喜瞬间飙至顶峰,再瞬间坠至谷底。
几条人影走了出来,修长,白衣,气质清冷。
但,不是宫胤,都不是。
景横波满含希冀的眼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过,这些是龙家子弟,当先的是宫胤唯一的远房侄儿,但是,宫胤呢?
她踮起脚尖朝后望,心里也知道这动作很傻,这后头一览无余的,哪里能藏个人。
宫胤的那个侄儿,叫龙维的,盯着她的肚子,想说什么,嗫嚅着没出口。好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婶……女王,您保重身体……”
“你叔叔呢。”景横波急切地打断他。
龙维不说话,眼光飘向了沼泽,眼神中有种深深的悲切。
景横波被那眼神击中,头晕目眩地道:“别开玩笑……”
她觉得虚弱,慢慢地坐下来,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婶婶。”龙维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道,“别太难过,叔叔他……本就寿命不长了……”
景横波有点呆滞地望着他,“啊?”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啊!”
混乱的思绪里跳出一个念头——不可能,明珠不是拼了性命,治好他了吗?
“明珠和叔叔没有合体,叔叔当时的情形,如果不合体,是无法倒灌真力的,强行倒灌只会导致他内腑挣裂,死于当场。”龙维低低道,“所以明珠迫不得已,选择了一个对她自己最残忍的办法,她在倒灌到一半的时候,强行中断,你知道的,任何行功的强行中断,必然会反噬自身,所以明珠当场体内崩裂,死得极惨……”
景横波怔怔地“啊”一声,心头盘桓多时的疑问,到此刻终于明白。
就算明珠不合体,强行倒灌真力会死,按说也不该死得那么惨烈,原来如此。
“因为只倒灌了一半,自然不能奏全功,叔叔的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只是暂时压住了而已。按说他如果就此遁入山林,遍寻灵药,好生将养,说不定还有机会,只是他最起码在将养好之前,不能再受伤,甚至不能再动武。可是他没有离开,然后,在蒙府,他和天门许夫人先拼了一掌,再中了人暗算,伤毒,其实已经发作了……压抑越久的伤毒,发作起来越狠,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景横波麻木地听着,龙维的声音忽远忽近,像身处梦中。
此刻,如果真的是梦,该多好啊。
“所以叔叔在追斗篷人的一路上,就安排我们各自离开,散入山林,重新隐居。我们几个隐约猜到了真相,不放心,走远了之后又折回头,刚好看见叔叔坠落……救下了你……”
景横波手撑着地,虚弱地问:“你们看见了……看见了?”
龙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是……陛下节哀。”
景横波撑着地的手臂一软,长长的黑发垂下来。
心头冰凉,似琉璃沼泽渗入肌骨,又似被无数磨碎的琉璃再细细碾磨而过,彻骨疼痛,血肉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如此粗心?
为什么就没有发现他并没有痊愈?
为什么总习惯了他的强大,信任着他的强大,总觉得他对自己身体的忧虑是一种借口,从没真正相信过他真的会发作,会出事?
如若粗疏当被苍天惩罚,为什么不罚她?
龙维三人静静地看着她,这平日里艳丽鲜亮的女子,此刻萎顿在微光闪烁的琉璃沼泽边,竟黯淡如萎落的花。
生死磨折都不能抽取的勃勃生气,在一瞬间萎谢。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暗哑而低微地传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龙维等人沉默了一会,终究不知如何劝解,默然走开。
家主离开,持有龙家信物的景横波,其实已经相当于新的家主,她的意志,不能违背。
景横波并没有关注他们去了哪里,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关注的人了。
她也没有起身试图再寻找宫胤,哪怕到此刻她依旧不信他真的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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