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你共眠》第74章


两分钟后。
“喔,她听的是苏蘅音的音乐会。”
第五十五章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次定下的写生地点r市的某著名风景区,距离阮眠的外公外婆住的小村子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已经习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要失眠,加上同房间的另一个女生睡觉不停地打着呼噜,所以她昨晚睡得并不好,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吃了早餐,十几个人集合到海边去写生。
海风很大,浪一层层地涌过来,像一朵层层叠叠的花,大家各自找好位置,支起画架,开始干活。
海上生新阳。
起初只是一团朦胧的光,渐渐变得明亮,太阳露出了完整的轮廓,然而,它并没有给人间带来暖意,连那光泽都是清冷清冷的。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扑过来,阮眠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抹着一层清晨的微光,清亮极了。
旁边有个女生抱怨了一句,“早知道我就请假了,一清早……又是大冬天的,这不是来受虐吗?”
“你小点声,万一被陈教授听见了……”
那女生果然不再说了,继续画起画来。
其实大家这么怕陈若明也是有道理的,他根本不像散发出来的气质那般温和,永远板着一张脸,而且对作品的要求非常严格,甚至连最有天分的阮眠都被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批评过几回……
当然,他不是那种所谓的“毒舌”教授,相反的,他每次的批评都能以情理服众,他严格要求学生,更严格要求自己,这也是大家为什么心甘情愿被他虐的真正原因。
阮眠停下画笔,朝海边的某块岩石望了过去,那道消瘦的身形立在一团柔光里,举目看向海的那边,无端端的,她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他很孤独。
这种孤独,或许这世上无人能解,哪怕是他自己。
阮眠的眼眶忽然有点湿热。
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她的小舅,年幼被查出先心病,又被亲生父母抛弃,后来功成名就,他此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望着故乡的方向?
当然,如果在他心里,那个地方还能称得上“故乡”的话。
中午了,阳光普照着这一方天地,其他同学都已经开始准备收东西了,阮眠的油画《海上日出之背影》却还只有一个简单的轮廓。
陈若明让助教先带其余人回去吃饭,慢慢走到阮眠后边,不出声,安静地站着等。
“陈教授,我可以推迟一个月交这幅作品吗?”
阮眠头也没回,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幅画已经深深印刻在了她脑子里。
陈若明盯着小姑娘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表面的淡青色小血管隐约可见,那里面流的血液有一部分和他的一样。
他依然面无表情地说,“给你三个月时间,好好画。”
阮眠的心一松,“谢谢陈教授。”
她抬眸看向海面,藏在心里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您有打算回去看看吗?”
去看看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去看看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陈若明长久的沉默让她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心正忐忑着,耳边听得他淡淡一句,“这么多年了,早忘记回去的路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阮眠重重点头。
父亲应浩东向来看不惯娘家这些穷亲戚,大舅母也是心高气傲的,可偏偏人没本事,又爱打肿脸装胖子,一来二往,母亲去世后,两家更是像断了联系一样。
这个地方没有直通小村子的车,两人需要坐大巴到镇上,然后再打车过去。
说是打车,其实就是三轮车,有敞篷的,也有露顶的,前者价格更高一些,唯一相同的是车前都会别个小铃铛,开起来就“叮当叮当”响,有的车夫还会随着哼个地方小曲儿。
刚从大巴上下来,阮眠和陈若明就被几个车夫模样的中年男人围住,他们见下来的两个人衣着不凡、气质出众,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有钱人,个个目露精光,那眼神就像看到了待宰的肥羊,说不定心里还琢磨着,拉一趟下来估计今天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你们要去哪儿?”
阮眠说了目的地。
一个微胖的小眼睛男人说,“那地方偏僻啊,路又不好走,前两天还有人从山上翻下来掉进悬崖去呢。”
“不过,”他又说,“要是你们出得起钱,我也愿意冒险一试。”
阮眠敏感察觉到他一说话,其他人就自动自觉地退散了,她寻思着这位大概就是这一行的头儿了。
那男人见他们不说话,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脸上的横肉微耸动,“这样吧,你们初来乍到,都是客人,我们对客人是很友好的,”他又短又粗的手指比了三根,“这样,三百块行不行?包安全送到!”
三百块?
阮眠心里有点想笑,这真的是太离谱了。以前坐摩托三十块都绰绰有余,就算物价上涨得厉害,也不至于……
陈若明在国外生活多年,对这些事不是很清楚,何况他也不缺这点钱,正要点头应下,阮眠先他一步开口,“老板,不能再便宜点吗?”
她用的是本地方言,男人一听就有些蒙了,嘿嘿干笑,“原来妹子你是本地人啊,怎么不早说呢。真看不出来啊,这穷山恶水的哪里养得出你这么好看的人,跟仙女落地似的,再说了,本地人更是一家亲……”
他又开始套起近乎来。
阮眠看了看手表,不能再耽搁了,他们已经花太多时间在路上了,“在车上时我听说前两天确实有人翻下山崖,不过那是个醉汉,最后被一棵树挂住了……”
男人被她说得有些挂不住脸,但还是努力保持面上平静,“那你说吧,能出多少钱?”
“最多三十。”
“妹子,你长这么漂亮,心怎么就这么狠呢。这么远的路我连油钱都赚不回来……”这是直接砍了十倍的节奏啊!
一边的陈若明听他们用家乡话在对话,心里有些动容,没想到时隔多年重回旧地,刻在骨子里的那种熟悉又隐隐冒了出来。
这是他曾经属于这里的标志。
阮眠耸耸肩,“那我只好打电话叫家里人出来接了,说不定回去刚好能赶上晚饭。”
她作势拿出手机拨号。
那男人赶紧拦住她,“这样吧妹子,一人退一步,五十!不能再少了。”
阮眠点头,“好。”
男人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忽然有一种掉进什么圈套的感觉,不可能啊,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是吗?
阮眠见陈若明也难得露出微笑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吐舌,果然她被某人带坏了。
一个多小时,两人抵达目的地,走进村子,沿路走过去,家家关门闭户,一派萧瑟景象。
很快停在一扇老旧的木门前。
拴在院里的狗先听到了动静,扯着链子声嘶力竭地叫个不停,一会儿后,就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出来开门,小脸上还沾着小片泥巴,她从小小的门缝里看见两个陌生人,声音稚嫩地问,“你们找谁啊。”
“你爸爸在家吗?”阮眠问。估摸着这个就是大舅舅最小的女儿了,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女孩眉间满是天真浪漫,她一下把门拉开,也不怕外面站着的是不是坏人,转身就跑进去了,“爸爸,有人找你。”
阮眠和陈若明一前一后进门。
阮正天喝了点小酒,正躺在沙发上睡觉,被小女儿推醒,满脸不悦,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去!找你妈去,别烦我。”
“有人找你啊。”
他揉着眉心坐起来,视线正好落到门外,逆着午后的阳光,看不清进来的人的轮廓,他粗声粗气地问,“谁?”
他突然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你、你、你们……”
阮眠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大舅舅。”
阮眠的大舅妈,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听到声音立刻从里屋冲出来,对眼前这副诡异场景真是摸不着头脑,她看看自己呆若木鸡的丈夫,又看阮眠和她旁边的男人,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除了年龄的差别,这男人的模样几乎和她公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可他身上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高贵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出身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明,”阮正天这时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你吗?”他的声音发颤,“你还活着?”
可活生生的人就站在面前,这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陈若明的视线却落在了正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遗照上,原来那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从这一点,阮正天就确认了他的身份,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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