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跟我走》第4章


神宗九年的冬天格外的冰冷,刘芸终于撑不下去了,这日吹箫自刘芸房内的小榻上醒来,照例去看他娘,然空空如也的床铺却叫他吃了一惊,急急走出房门找寻,才刚转个弯便看见刘芸正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而来,那纤弱的身子裹在厚重的棉服里,显得飘然欲仙,西门吹箫注意到她娘已经细细的梳妆打扮过了,涂了脂粉,上了唇红,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仿佛从未虚弱过一般。
吹箫浑身一震,伸手扶住了房门,刘芸身上那浓浓的死气隔着大老远他都看得到。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啊!吹箫将这四个字在嘴里滑过,紧紧闭上眼,脸上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神情,刘芸叹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引着他进了屋门,犹如闲话家常般道:“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的下,我就快走啦,我儿好好陪我吃一顿。”
吹箫抖着唇哽咽道:“……好。”
刘芸微笑着给吹箫布菜,自己却没有用多少,一面看吹箫吃,一面徐徐的道:“我知我儿不一般,早年我带着你逃亡的时候,我儿便能为娘引路,躲开了多少杀机,更兼有别的手段,叫那些人有来无回。我修仙者自来有夺舍之功法流传,我不知你原先是谁,是不是夺了我儿的命,替了他的魂,我只知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此我便认你。”
吹箫听的此话,猛然停箸,抬头看刘芸,他原不知他娘居然当他是夺舍的修仙者!
“娘,我不是。”盯着刘芸,吹箫认真的开口,“我不是夺舍的修仙者,我本就该借你的肚子出生,我之异在于投胎时未曾消除过往云烟,我与修仙一事,半点不知。”
刘芸一怔,竟留下泪来:“竟是这般!我原想着,我儿是夺舍的道友,那便纵是我死了,你也是有出路的……”
吹箫一愣,未曾想到刘芸竟为他至此,他不由的握住刘芸的手,安慰道:“娘你也无需担心,我已习得了《药经》,平日里也可中些草药,维持生计足矣,况我这身子料想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又能去劳烦娘了。”
刘芸听他话中对死亡果真风轻云淡,心里又气又急,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吹箫不明所以,但见他娘生气至此,便跪了下去。
刘芸看着他,痛斥:“前些日我观你便有听天由命,随波逐流的意,你这是在寻死吗?”
吹箫一阵错愕,纵然他觉得天命不可违,可也没有寻死的意思,只是这身体生机本也就只剩下一些,过些年耗尽了,自然是追着刘芸去了,当下便辩解道:“我万万没有这种意思,不过,万物皆有道,天命不可违,大限到了,我便是拼死拼活的争,也争不过着天去。”
“那也要去争!我修仙者便是逆天而行的,天原不叫我们这些子人活的那么久,是以每每境界升高一层,便有无数劫难,修仙路上杀机遍布,踏错一步,便可能生不如死。可还是有那么多先辈争过了,活的一天比一天长,什么天命不可违!不过是不愿争罢了!”
吹箫低着头,不言语。他眼中的世界与刘芸截然不同,他所能感应到的天地法则,刘芸不能,然这并不能说明刘芸的说法是错,天道莫测,焉能知天道是想叫你顺着,还是逆着?不争又焉知天道是否叫你挣扎于世?他这些天是否执着于‘顺应天道’呢?
刘芸见儿子似有所悟,便缓了语气:“箫儿哥,我刘芸一辈子也别无他求了,只要你做一件事,叫我安心的走。”她拿出一张地图来,递给吹箫,“早年我带着你去求‘神医’,他曾言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法子医治你,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地方。所以,我才带你来这沛郡柳庄村,这些年我按着着图寻了多次,一无所获。但我相信神医不会无的放矢。娘要你坚持下去,去这里,去找,我要你去争,同这天争!同这命争!”
“我儿,可愿应下娘的遗愿?!”
吹箫眼泪肆意的流下,他跪着,双手接过那薄薄的锦帛,俯身叩首:“儿,应下了。”
刘芸舒了一口气,终于笑起来:“好极,好极!娘能放心的去了。”说完,她起身,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再无声息。
吹箫眼睁睁的看着死气从刘芸身上飞快的散去,当最后一丝死气离去,吹箫咬住唇,失声痛哭,刘芸,彻底的去了……
第4章 生机
西门吹箫托了先儿哥她娘帮衬,妥帖的处理了刘芸的后事,因刘芸生前极喜欢梅,吹箫特意在她坟前值了一株红梅,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那红梅在雪中却开得格外娇艳。
刘芸即已去,吹箫便也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况刘芸临终留下了遗愿,他就想着不管怎样也要完成,去看看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叫刘芸这么不放弃的找寻了六七年。吹箫素来也是打定主意便去做的主儿,他很快将家里的东西收拾起来,该装箱的装箱,该送人的送人,又使了些银钱,叫村中几位手艺极好的大娘做了耐食的饼子、干果、馒头等物,又买了上好的肉干并一些小点,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口粮,又等了五六日,置办齐了东西,吹箫便在刘芸的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做了该别,架上准备好的马车,晃悠悠的趁着暮色离开了柳庄村,一个人也没告诉,等第二日先儿哥娘特特来送早饭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不论何时都显得雅致的小院已经人去楼空。
那锦帛质地的地图上路线画的清楚无比,从柳庄村走,需的先向东走一里多地,饶过被当地人称为定西的小山,在朝西北走一段就差不多到了,图上也未标注具体的地点,只说那处有一颗五六人合抱才成的菩提树,刘芸留下的书信里交代的很清楚,那菩提树便是一个小山谷的入口,她在那起了一间小屋,若吹箫去,可以在那里歇息。正是因为此,西门吹箫才盘算着将柳庄村的屋子封了,早先他便想在这个世界溜达溜达,四处的看看,可是有刘芸在,因着她,吹箫不能如此任性,只是现在他已经没什么留下的理由了。他现如今也就想着,去刘芸说的地方探一探,若是一无所获,索性也不用执着,纵使阿娘在底下知道了伤心难过,也无甚办法,生死不由己,这破败身子,什么时候化为灰骨,也由他去了,此前他就架着这小车,只管纵意山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活几日。但若真寻到些什么,那就是天意叫他不绝命,更没有什么去死的理由,只当是天道垂青,好好活上一世,方不负他娘的拳拳爱子之心。
这么想着,吹箫便起了程,图上那位置虽然说是在山中,但其实也并不很远,往常按照刘芸的脚程,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事情,不过,因吹箫马车上还带了不少用具,是以足足走了差不多六个时辰才到。
那标志性的菩提树是在明显的很,吹箫很轻易便看见了,一双琉璃眼一扫,他立时惊诧的"咦"了一声,无他,只在他眼中,那菩提树周遭居然围绕着浓浓的生气,那气浓烈到几乎成云成雾,跟周遭渐黑的天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吹箫匆匆的赶过去,将马车停在那菩提树旁边,打开锦帛,细细的看着,心中简直百感交集,他原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可如今看见这不同寻常的菩提树,便知道,这图大约是真的了。只是他娘恐怕也没想到,那图中的菩提树并非指点道路的标志,而是真正的宝物所在。
伸手拍了拍菩提树粗壮的枝干,吹箫便又上了车,车上的东西还需要安置咧,既然知道此处有宝,自己说不得要在此处住上些子时日,再者,那处是否有险,也需细细斟酌,天色不早了,他的身子先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还是早些安置了再做打算。
是以,吹箫进了山谷,找到他娘起的小屋,粗粗的打理一番,将用品归置整齐,又烧了些水,擦了擦身子,便上床睡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吹箫安排了饭食后,便慢悠悠的跺到菩提树旁,绕着这树走了半晌,越走心中疑虑越深,只因但凭他怎么瞅,眼前这颗就只是一颗长的极好的菩提树罢了,旁的,并无一丝一毫的异处,盘膝坐下,吹箫盯着眼前的大树,开始思考到底宝物在哪里,借鉴着那些话本里描写的场景,吹箫首先想的便是这菩提树内部其实另有乾坤,主干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吹箫细细的看了,那树皮并无损坏过的痕迹。
许是从上面掏空的?摩擦着右手拇指和食指,吹箫忽的站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爬上树,然后失望的发现,这树他就是一颗正正常常,完全没有被摧残过的树!
姿态狼狈的从树上一点点的蹭下来,吹箫喘着粗气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靠着菩提树休息,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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