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第295章


纳悉摩怒极而笑,冲着贡嘎上师等三位来使连连点头,咬牙说道:“好好好,有贡布上师为赞普祈福,天神定会赐福给吐蕃,赞普必将早日康复。贡嘎上师,图吉将军,步让将军,来,让我们共同为贡布上师早日功成圆满,赞普早日能临朝听政再满饮此杯。”
到了此时,纳悉摩已敏感地察觉出朗格此次之所以会指派贡嘎上师和西路军主将图吉联袂来泾州见自己,多半是冲着自己手中的军权来的,因此,有意在言语间避开这个话题,净捡些无关痛痒的话来与三人周旋。
来兴儿先前得知贡布上师并未向昨日从林树口中听说的那样,甘心替吐蕃募兵入侵中土效力,已是心头一松,此时听说贡布上师被大论朗格借故冰封了起来,又不禁替他的安危担起心来。
转眼间,厅内诸人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仍在不紧不慢地打着官腔闲扯淡。
来兴儿躲在窗外,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却唯恐漏听了重要的军情,而不敢擅自离开觅食,无奈之下,只得换了个姿势,不再眼睁睁地瞧着厅内诸人吃吃喝喝,改将耳朵贴近窗根,静静地聆听厅内诸人在谈论些什么。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光景,终于,贡嘎上师率先将话题拉回到了正题之上。
“大将军,厅外夜色已深,贫僧和图吉、步让两位将军明日一早即将返回鄯州大营,临行前尚有一事需与大将军商议。”
贡嘎上师话说至一半,突然打住不说了,眼瞧着身边的图吉,示意由他来向纳悉摩说明原委。
图吉明知贡嘎上师不愿开口得罪纳悉摩,有意要自己将事情向纳悉摩挑明,却因此番奉命来到泾州三人当中,唯有他自逻些才赶来西疆,带有大论朗格的口谕,因此,只得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纳悉摩说道:“大将军,在下此次奉调率军北征,大论特地传命在下,先行返回逻些,有紧急军务要当面向在下交待。一年前,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北上,摧城下营,一度攻入了中土帝都长安,不但替吐蕃开拓了疆土,更是大大地涨了我吐蕃人的威风,大论考虑到大将军率军久驻西疆,麾下多有劳累,且大将军爱子纳扎将军不幸战死,特命在下前来为大将军分忧。”
图吉虽是行伍出身,但颇负韬略,一经把来意点明,便有意停了下来,伸手捧起一杯酒,神情庄重地说道:“这杯酒权当是我等告慰纳扎将军在天之灵的吧。”说罢,起身冲着纳悉摩深深一躬,将手中满满一杯酒泼洒在了面前的地上。
“有什么话图吉将军只管照直说来便是。”纳悉摩阴着脸,冷冷地盯着图吉,说道,“纳某此次率军北上,虽有所斩获,但也说得上是损兵折将,眼下我麾下十万人马只堪堪剩下不到一半,近一年来,纳某发回逻些的求援军报总共加起来也不下数十份了吧,却始终不见朝廷发来一兵一卒。如今,图吉将军既亲率十万西路军北征,纳某自应拱手将全军主将之位让与图吉将军来做,至于小儿纳扎,做父亲的既然没能耐替他报这杀身之仇,总得叫他魂归故邦,安心转世投胎吧。因此,今晚,我便可将帅印交付给图吉将军,尔后亲自护送小儿的灵柩返回林邑。”
图吉长年率军驻守吐蕃西部边境,远离都城逻些,对纳悉摩的为人并不了解,耳听得纳悉摩如此痛快地交出兵权,虽觉意外,仍禁不住面露喜色,正想开口接腔,身旁的贡嘎上师忙抢在他前面,向纳悉摩陪笑说道:“大将军别误会。大论替大将军着想,只不过仍旧按照上次进军时兵分两路的办法,由大将军统领所部人马为东路军,图吉将军率北上之十万人马为西路军,因大论无法分身长期离开逻些,暂由贫僧代表大论为两路兵马接应使而已。还有就是,大论得知大将军扶立了一位中土皇室宗亲,很是高兴,特地传命给贫僧,交待下此次进兵纯系应中土新皇之请,为其复国而来,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一年前率军北上入侵西疆,纳悉摩任中土降将张谅为北路军主将,此次大论朗格虽表面上依旧兵分两路,由自己担任东路军主将,可在纳悉摩看来,无疑是把自己降到了从属的地位,更何况此番进军,还增设了个两路兵马接应使。
“大论的好意纳悉摩心领了。上师德高望重,位份尊显,纳悉摩甘愿在上师帐前听令。至于说二次发兵的名义嘛,纳某当初对大论提出的以蕃化汉大计一力赞成,自无话可说。”纳悉摩心里虽十分不满,嘴里却一味逢迎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夜半三更
明明是举兵入侵别国,偏偏还要打着应李承宏之请,帮其复国的名义,来兴儿在窗外听着贡嘎上师大言不惭的话,真后悔当初没有识破这个老和尚的真实面目,不该轻易放了他。
转眼间厅内已是宴罢人散,纳悉摩起身将贡嘎等三人送出正厅安歇。来兴儿嗫手嗫脚地跟随在贡嘎上师等一行身后,来到了帅府后院的客房门外:方才他在窗外听得清楚:此次吐蕃大举进兵,名义上的主帅不再是吐蕃大将军纳悉摩,恰恰正是曾在自己手中做了八个月人质的这位蕃僧,吐蕃大论朗格的亲娘舅贡嘎上师,而实际上的统兵主将则是西路军的大将图吉。
既然叫自己在此遇到了这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来兴儿决定改变此行刺杀的目标,趁贡嘎和图吉不备,将二人一举格杀,彻底打乱吐蕃军进军的计划。
多少有点儿出乎来兴儿意料的是,贡嘎等三人并没有当即各回房中睡觉,而是聚集到了贡嘎上师的宿房内,像是有要事单独商议。
此时,一轮明月已升至当空,纳悉摩帅府后院洒满了银色月光。来兴儿打量四周,见廊下窗外不利于藏身窃听屋内的动静,遂将身一纵,窜上了房顶,轻手轻脚地揭下两块屋瓦,由上至下观察贡嘎上师房内的动静。
房内,贡嘎上师和图吉并排隔案相坐,步让则侍立在了主将图吉的身后,就听图吉向贡嘎问道:“上师,依你之见,这纳悉摩会不会阳奉阴违,消极应付,将此次进军的重担都压给我西路军一支兵马肩上呀?”
贡嘎上师面露狰狞,嘿然笑道:“他这回后院起火,眼见得林邑洞蛮一部已无法为他麾下的天蝎军补充足够兵源,前不久陇右监牧放的八千匹战马又被来兴儿那小子尽数赶到了北边回鹘境内,令他人、马两空,他纵使有心,只怕也难以担当重任哪。图吉将军,大论曾多次在贫僧面前夸赞将军智勇无双,实是我吐蕃当世的第一员猛将,多年以来,却被纳悉摩和贡布联手排挤在外,得不到重用。此番大论着意与西邻之强敌大食国罢兵修好,为的便是能将图吉将军所部调离西部边境,使将军得以施展抱负,取纳悉摩而代之。今晚贫僧已向纳悉摩交了底,眼见他虽心怀不满,但受困于手下残留之兵力不足,也只得服从大论的安排,眼前这一番多路进兵,成与不成,就全看将军你的了。”
图吉腾地挺身而起,双手抱拳向贡嘎上师施礼表明忠心:“这么多年来,图吉率部备边,多承大论和上师在朝中关照,图吉无时无刻不铭记于心,想那纳悉摩,不过是一介洞蛮低劣出身,却趁我吐蕃内乱之机,得贡布之助,位居我堂堂吐蕃大将军之位,至今想来,图吉仍咽不下这口气来。如今尔等虽胜犹败,麾下兵力不满五万,兼之林邑邦内又生变故,正是我吐蕃将领重掌邦内兵权之时,请上师放心,此次图吉必不叫您和大论失望,一路率军杀进长安,活捉中土皇帝,也叫纳悉摩那厮睁开眼瞧瞧,我吐蕃并非没有和他匹敌之将才。”
贡嘎上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图吉重新归座,呵呵笑着提醒他道:“将军能有此心,大论和贫僧甚感欣慰。不过,贫僧还要提醒将军一句,中土皇帝虽然无能,可目下镇守汾宁之大将景云丛却十分了得,号称中土当世之军神,将军切不可轻敌才是。加之,此次名义上虽是五路进军,可据贫僧得到的最新消息,突厥一路兵马近日来受到回鹘军队的猛攻,眼见自顾不暇,难以发兵助我,吐谷浑本就为我所灭,虽依令招募足了五万兵马助我发兵,也指靠不上他们能替我们卖命,而北面的大燕残部,南疆的南诏与西疆相隔甚远,与将军只能遥相呼应,无法形成犄角之势,所以,将军这一路的胜败实刚关乎全局,将军不可不慎重对待啊。”
“上师且放宽心。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不瞒上师说,这些年图吉率军在西境备边,对景云丛其人的战法用兵颇有研究,而他却极有可能连图某的名号都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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