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第38章


这样的委顿士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谢昂定是在放出自己已死的消息后,故意晾着这帮平头子弟们不做任何交代。初时,他们必然对帮主暴亡持怀疑之心,且群情激奋无法遏止,再等第二波船体残骸被发现的消息传来时,他们会慢慢接受帮主已死的事实,并开始对晏海帮的前途命运产生焦虑,这厢谢昂再以化哀痛为力量的姿态出现,便能一揽大局,俘获人心。
不过,若少了谢云栈和谢二爷的经营,效果也不会这般如人愿吧。
“右护法?!”“是右护法!”谢三爷挺着便便之躯甫一露头,晏海帮的子弟们顿时从无头苍蝇的状态解脱出,万水归海般向他涌来。
“右护法,现下到底是怎么个状况,您老也发个话呀!”“是啊是啊,弟兄们都等着消息呢,是天灾还是人祸,您赶紧告诉咱们,要咱报仇的话,咱随时准备为帮主舍命!”各式各样的疑问铺天盖地而来。
谢三爷的随侍们迅速卫拔剑出鞘,挡上前去,“大胆,右护法刚为帮主的事晕过去才醒,你们怎可如此冲撞?”
“大家安静一下。”伴随有些尖锐的嗓音,一个玄衣蒙面的女子分开人群,袅袅行至最前头,挥一挥霜雪似的纤手,道,“既然右护法人到了,自然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指示,这般不成体统,叫人看了笑话。”她的声音像冬日里垂在屋檐的冰锥,有种锋利的肃然感;雪白的面庞用黑巾半掩着,只露出一双乌黑璨亮的眸子。
“是,火使。”下头的子弟们似乎颇为忌惮她,渐渐停住了挤搡的步子。
公子惟一干人见事态如此,纷纷露出吃惊之色,又不好过问,互相尴尬地对视了几眼。王惟拿折扇抵了下巴,低声问,“贵帮主不幸罹难了?”
“唉……是海难,他们的船遭到风暴袭击,整艘船都被绞碎了,人员几乎全部失踪,只有一位水性极好的子弟游回了岛,但也只剩下半条命。”谢昂重重地叹气,望望稍稍平静下来的人群,“我心里总还有一丝希望在,不敢贸然宣布他们已死的消息,谁知。。。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现在大伙儿心躁着在,我再避而不宣恐怕说不过去了。”
公子惟敛眉垂首,“您老节哀顺变。”
第四十二章(下)火使
公子惟敛眉垂首,“您老节哀顺变。”
谢昂心道,这公子惟也是个狠心急性的,他心里巴望谢云栈人死树倒,口上就说出来了。。。
公子惟又道,“海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呢?前几年我的人去番邦收货,回途中遇到龙吸水,损了好几条商船和一干老水手,那海路先前一直走的安安顺顺,哪知道这次就撞上了邪神?”他压低嗓子说下去,“我有些话不中听,您莫怨怪……依我看呐,贵帮主生还的机会极渺茫,您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谢昂摇一摇手掌,“公子说的是实情,老夫哪会怨到您头上?倒是现下帮内情况一团繁乱,老夫脱不开身去照应您,望您恕罪则个。”
说完扭头向近侍轻喝,“你二人,带贵客去。。。”
这话说到一半,便被一个冷凌凌的女声盖过了,正是那火使,她神色凝重,仰首面对着众子弟,“帮主和李隋两位堂主遭逢不测,一干弟兄也跟着遇难,这是老天爷不长眼,”……她情绪激愤地提高了嗓门……“不厚待忠良好人。。。我这一片心,已随帮主和逝去的兄弟死去一半。。。”
说着一双美目簌簌地落下泪珠来,神色十分凄切。
底下心硬的汉子们不少也跟着红了眼眶,伤罔凝滞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那火使又率先拭干了泪,极为气概地一挥手臂,肩头披风如旌旗高鼓,振然作响,“但咱们决不可就此颓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大伙儿须得打起精神,愈折愈勇,愈伤愈强,这才算是咱们晏海帮的好子弟。”
这厢公子惟似乎也没抬腿的意思,看着那火使淡淡作出评价,“这女子,是个俊杰。”
“依我之见,眼下最要紧的,一是尽快找到帮主和弟兄们的。。。遗体;二便是早日推选一位新帮主,”火使顿了顿,等众子弟的窸窣碎语低下去,“军中不可一日无将领,帮内也不可一日无帮主,散兵游勇毕竟成不了气候。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到这里,公子惟不易察觉地勾勾嘴角,对谢昂附下耳去,“谢三爷,这位火使说的很是在理啊,您也不用请咱们下去了,您看,这江湖上哪门哪派易位时不请各道朋友做个见证。。。。
第四十三章(上)晚节堪折
这江湖便是如此,哪怕你是孤胆侠客,也免不了被各方力量所挟裹推送,譬如顾长安,心有所系,情即成锁。。。
若身在一帮一派,更少不了争位夺权的事;虽说伎俩少有见得光的,但明面上须得做的正统堂皇;这便得借他人之眼为之立身,藉他人之口为之正名。
“不过……”公子惟话锋一转,“谢三爷可拿好主意了?您看,一帮子弟还巴望您撑起大局呢。”
谢昂目光沉沉然下去,三四层的下巴晃荡了两下,“嗯……这推选帮主是件大事,如今虽不得不从简从易,该有的习俗规矩还是要从得,公子美意,老夫赘言不足谢之。”
前簇后拥中,谢三爷挺着肥胖的身躯走向议会台的中央,那些仰望着他的视线像一条条细丝,编织成了大网,让他踏着上了飘飘青天。
黄土混着石块圶成厚实的台阶,谢昂一步步走得沉稳,他的正前方是一座宽大的石椅,不过用岛上最寻常的石料凿成,造型朴拙,唯一的雕饰便是椅背上线条寥寥的怒海苍龙图,椅面上虽铺着锦垫,但可以肯定坐上去并不舒服。
小岛偏在远海,没有中原那么多的讲究,这简陋的石椅便是集会时的帮主坐席,石椅两侧设了矩形的长石条,基底深深地嵌入地面,像从土中自然长出一般;它们供护法和堂主们坐憩。
不过,谢云栈一般都是笔挺地站立着,她相信比起正襟危坐,这个姿势更富有号召力和掌控力,当然,谢昂只得陪她梗直着老腰。
很快,他就能坐到这又冷又硬却又舒坦得不得了的石椅上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昂沉默了很久,在大家以为他就此哑下去时,悲痛地开口了,“老朽也希望
这只是一场噩梦,希望我那侄女儿还活着,希望隋木两位老伙计还健在,希望弟兄们没有折手损足,希望。。。”
他突而哽住了,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咳嗽声,清了好几下嗓子才接道,“游回岛报信的浪潮子伤体虚弱,找几个兄弟小心抬过来,让他亲口跟大家说说,当时是怎么个状况。”
“至于火使所言一事,咳,等左护法人到了再议。”
此语刚毕,底下众子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眼下帮主的人选,论威望论资历,只有这二位;左护法据闻是当年老帮主亲口指定的继任者,老帮主逝世后,众旧部却一致推举谢大小姐上台,谢二爷虽不甚赞成,倒也没有端出老帮主的口谕。
说起谢二爷的为人,那是有目共睹,清正端方,绝非贪恋权势之辈;但这几年年纪大了,不仅犯了老人常有的健忘糊涂,连性格也变得古怪,大约是一辈子被人尊崇惯了,到了该引退的时候,竟显露丝丝不舍的无赖之态。有嘴巴毒的,说谢二爷这是晚节不保。
第四十三(中)缺席
这帮主之位,似乎并无悬念。
只不知今日谢二爷是否还愿意让贤,若真是晚节有亏,只怕到时闹得不好看。
“大伙儿静一静,眼下还有一事,”谢昂将眼光投向人群外围的公子惟,众人方才便已察觉这一帮外客,皆在肚中猜测此行人的身份,这时纷纷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咱们的盟友南海公子今日特意来访,他们非是外人,今日便一同参加这推选大会。”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却在众子弟的心中投下巨石,有人心道,怎么这么巧?往日从未露过面,怎地帮主一失事他便冒了出来?也有人倾慕公子惟的名声,不愿往龌龊里想了去;不管怎样,公子惟既愿意参加议会,便等于表明认同新帮主,不改盟约的态度。
这于晏海帮而言,总不是件坏事。
好几百双情绪复杂的眼睛一齐盯着公子惟,他却转过身去背向众人,正蹊跷间,见得他双膝一屈,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坚硬的石板上,朝着海洋的方向拜了三拜,众子弟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遥寄哀思,凭吊亡者。
顾长安等人不得不跟着他做戏,个个面色泫然,衣袂委地,泱泱一小片颇有那么点冥惨惨的味道。
花小妖在肚里暗笑,斜睨一眼身侧的谢云栈,不知她此刻该作何想。
谢三爷快步走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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