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第107章


那呼啸的狂风劲道极大,撞得整个石洞抖抖索索,头顶碎石纷落,脚下哔剥声响不断,无数食人蚁被狂风甩到石壁上压成扁壳,还有些直接在风中就被撕扯开来。
而火龙呼啸之势依旧未止,将石道顶端燎得处处焦黑,没留一点儿活口。
薛闲终于明白那个翟老头所说的“百虫洞光是听着就去了半条命”是怎么个意思了,得亏来的是他和玄悯,但凡换个寻常些的人,只怕是血肉俱全地进来,白骨伶仃地出去。
这石洞偏生又深又长,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薛闲和玄悯在当中引火招风地奔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脚下已是尸山尸海……
“飞蛾、食人蚁、蚰蜒、百足、蝎子……”薛闲一路数着死在手里的毒虫,又扫量了一眼地面,冷笑了一声。
这些闹人玩意儿毒性一个比一个重,个头一个比一个大,越靠近深处越难对付,有些甚至要被火烧上好一会儿才慢慢蜷缩起来。
不过再麻烦,于薛闲和玄悯而言也不过是些杂虫,大不了脚不沾地,风火并行,总不至于折在这些玩意儿手里。是以这并非薛闲冷笑的原因。
他之所以面露冷嘲,是因为越往深处,地面成堆的便不仅仅是被他和玄悯剿灭的虫尸了,在那成山的虫尸之中,夹杂着越来越多的人骨。
那些裸露出来的骨头颜色黄白,皮肉被啃食得干干净净半点儿不剩,乍一看好似在此处埋了多年。但细看一眼便能发现,那骨头上沾着的血粘腻而潮湿,残留着熟悉的气味。
“是尸店那拨人。”薛闲掩着口鼻,终于在虫尸尽头落了脚。
玄悯皱着眉回头扫量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落在了脚前。
他们此时所站之处是石道的尽头,直行是封死的石壁,脚前有一条盘旋向上的石梯,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留下的,歪斜窄小不说,还结了白茫茫的蛛网。
只是原本一张摞着一张,一层叠着一层的蛛网被人扫开了,轻飘飘地垂在石梯两边。
看见蛛网,薛闲便自然而然想起了“同寿蛛”,这名字自然不会只是巧合,想必这石阶上头便是他们最终要找的地方了。
“有人捷足先登了。”薛闲扫了眼那蛛网,“看来尸店里的那些是被招来当人肉铁盾的。”
玄悯沉吟道:“但这石道中的白骨有限,应当还有一些剩余。”
“兴许就在上头呢。”薛闲指了指那石阶。
两人对视一眼,自然不再耽搁,当即抬脚沿着石阶朝上走去。
这石梯上同样沾了些粘腻的血迹,还混杂着一些旁的腌臜秽物,以至于两人全程脚不触地,刚巧也避免了踩在那些东西上发出声音。
这石梯高极了,层层绕绕,几乎百余节,两人却只费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顶头。
一间平坦的约莫有两间屋子大的石室落入他们眼中,只是这石室中嵌着一汪深黑水潭,水潭边落着一面铜镜,铜镜边是大片凌乱的血迹,从墙边一直蔓延到了水潭边缘的石块上。
而其中的一块白石之上,赫然印着五根血指印,活似是什么人在挣扎中抓挠出来的。
第81章 百虫洞(三)
“没人,跑得够快的……”薛闲在火龙映照下扫了一眼整个石室,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水潭边的白石上,“又或许是沉尸水底了。”
这间石室方正得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应当被人雕凿过,除了水潭和几根作为支撑的石柱,深处还有一方石台,乍眼一看,像是一张可卧可坐的床榻。
当然,又硬又凉,决计不会多舒服。
“有人在此处清修过。”玄悯和薛闲一前一后走进石室,扫了眼那石台便如此说道。
“哪个神人受得了这种地方。”薛闲头也不回地伸出拇指朝后头指了指。
尽管这间石室里没有海潮一般淹涌而来的毒虫,但身后那百级石阶之下,尸山尸海可还在呢。哪个心思正常的人会挑选这么个地方清修?这他娘的能叫清?
但不可否认这里应当真的有人落脚过,因为除了那一方一人多长的石台,四周的石壁上还有几处碗型凹槽,位处探手可触的地方,玄悯抬手碰了一下,拇指食指一捻,当即有些厌恶地掏出了纸符拍了个除尘咒。
“怎么?”薛闲朝那几处凹槽看了几眼,又看向他的手指。
玄悯皱眉道:“灯油。”
薛闲下意识应了了一声,以为玄悯的厌恶纯粹是因为不喜欢碰油腻之物。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因为他忽然反应过来,有些地方的灯油来历并不简单。
不过厌恶归厌恶,玄悯弄干净了手指上沾到的灯油,还是引着高高盘于石顶的火龙在那些凹槽处转了一圈。随着几声轻响,壁火便一盏接一盏地燃了起来。
有了照明,玄悯便干脆地将火龙给收了。他将铜钱串子勾在指间时,清清淡淡地扫了一眼薛闲额角冒出的一层薄汗。
没了热得灼人的火龙,也没了讨人厌烦的毒虫,薛闲总算凉快闲散了一些。他抱着胳膊,左右张望着沿着石室走了一圈,奇怪道:“除了那上头几个手指粗的气孔,整个石室也没个出口……”
他最终还是停步在了那黑水潭边,用脚踢了踢那块带着血指印的白石,接着道:“所以先前那波人里残余的那些去了哪里?总不可能一个不落全都沉进水底了吧?”
这黑水潭也就一丈见方,能扔几个人进去?况且单看这白石上的血指印,先前应当是有过激烈挣扎的。不管是内讧也好,出现了旁的变故也好,既然有挣扎,就总有个占上风的和占下风的。
占下风的人被沉尸水潭可以理解,占上风的那个呢?
“还有,所谓的同寿蛛呢?”薛闲皱着眉说道。
据那翟老头所讲,传说里的神药就在百虫洞中,百虫洞倒是真的存在,也恰如其名,可薛闲和玄悯都走到尽头了,连个疑似“同寿蛛”的东西也没见着。
方才转那一圈时,薛闲甚至连地缝和头顶都没放过,看了个仔细,却依然一无所获。
“兴许这当中会提到。”玄悯答了一句。
他正站在石床边的看着那面暗色的石壁,同最初在飞蛾石洞中看到的石壁一样,这处也刻着字符,洋洋洒洒刻了一整面,薛闲刚才经过时再次尝试着辨认了一番,除了眼花头晕,再没别的收获。于他而言,这就是一篇佶屈聱牙的鬼画符,一个字也不认得,也不知玄悯为何会有那耐心站着看那么久。
薛闲一看那些字符就脑仁疼,也不再管他,而是兀自在黑水潭边蹲下身来,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将这黑水潭整个儿抽干了。
他盯着黑水潭看了片刻,发现这潭中水深浅难测,至少从他这角度,只能看见一片幽黑,根本看不清更深处的东西。
这水抽了送去哪儿呢?他胡乱扫了眼周围,心里暗道:“说什么也不再徒手吸了,上回在坟头岛底可恶心坏了,再来一回真能吐一屋子。”
思忖间,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脚边不远处躺在地面上的铜镜上。
看那铜镜边缘处所沾的血迹,想必也是先前来着的人留下的,或者说……根本没顾得上拿走。薛闲伸过手去,打算将那铜镜拿起来看一看,却在手指触及铜镜边缘的瞬间,感觉到那铜镜微微抖了一下。
金属质的边缘磕在石质地面,发出一些磕碰的声响,紧接着那黑水潭也毫无征兆地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响,像是有什么人朝里头透了一小粒石子,打破了水潭面的平静。
玄悯闻声转过头来,朝薛闲手边的铜镜和那泛着涟漪的黑水潭看了一眼,干脆也走过来蹲下了身。
“这铜镜倒是有些古怪,你看看。”薛闲在他蹲下时,用手指将那铜镜朝玄悯面前推了推。
玄悯皱着眉打算拿起铜镜细看一番,却在手指触到铜镜时,听到了更为明晰的抖动声。只是这回铜镜的反应比薛闲碰它时反应大得多。而黑水潭里的涟漪也陡然变快,整个黑水潭似乎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似的,一圈圈飞速地朝外扩散着波纹。
玄悯下意识想将那铜镜丢开,却发觉那铜镜似乎黏在他手指间似的,一时竟抽不开手。
紧接其后,铜镜躺着的那片地面上杂乱的血迹中,突然显现出了阴阳符。薛闲看见玄悯捏着铜镜的手指一抽,整个人似乎都僵了一下,目光有些空茫地朝黑水潭投去。
而就在他僵住的那一瞬,薛闲也听见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响,像是有谁甩着皮鞭在脑中抽了一鞭子,将人抽得一蒙,半晌回不过神来。
当薛闲略有一丝回神,能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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