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客堪看客》第35章


那道光影飞得极快,我驱着云斗跟在他身后近乎有些吃力,而他似乎察觉到了我,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我追赶不及不多时便跟丢了。
我一面凝神寻找他的形踪,一面往他消失的方向飞去,当我终于追赶上的时候,只见他蹿进一间院子,屋里的烛火瞬间被熄灭,随即从里面传出一声男子凄厉的惨叫,将静谧的黑夜生生打破。
我暗叫一声不好,接着便飞身入了屋内,只见那光影已幻化成人形,拽地的长发遮住半张泛着青光的脸,不可遏制的贪婪从他眼中流露出来。
“找死。”我抽出腰间的剑,直直朝他刺去。
他利落的闪开,并发出狰狞的笑声,半点不知死期将近。骤然间,他的指间生长出两寸余长的指甲,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红光,他狞笑着说:“管你是谁,今日倒要看看你能耐我何。”
我身上的鬼火给了屋子一点光亮,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墙角有一个缩成一团的人,看样子像是没被得手,我怕与这恶鬼打斗间会伤到他,于是朝他大喝一声:“快出去。”
他颤着声说:“我……我腿软。”
那恶鬼见我有片刻的分神,立时便迅猛了攻势,我一个躲闪不及,身上的袍子有几处被他的爪风割破,墙角下的人见状惊呼一声:“小心啊!”
我若单单与这恶鬼独斗,如何也不会占下风,只因顾及到屋内的人才会招招留有余地,这恶鬼怕是一早就已看出了我的心思,一得空就要往他身边去,但凡我有片刻的松懈,那人的小命便片刻不保。
“屏儿你别怕,姐姐这就来了。”忽而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并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
我还未出声阻止她便跑了进来,手举着一根长棍,看了我与那恶鬼一眼,手中的棍子摇摆不定,时而指向我时而指向他,这时墙角的人又出声了,他说:“姐,打那个长发的鬼,他方才险些将我的心给挖了,快……快打他。”
“屏儿你躲好了,姐姐这就替你收拾他。”说完便举着棍子冲了进来,那恶鬼又是一声狞笑,一挥手,红色的爪风直朝她劈去。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仍旧一往无前的向前冲,我一个闪身将她挡在身后,利刃般的爪风结结实实落在了我身上。
我吃痛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鲜血飞溅而出,不想那恶鬼见了血变得异常兴奋,一招更比一招迅疾,我一边吃力招架一边对身后的人说:“要想活命,就赶紧带着你弟弟离开,你们待在这里只会碍事。”
见她怔在原地不动,我又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她如梦如醒般回转过来,随即便趁着我制造出的空隙闪到墙角,半拉半扯的将那人带出了屋子,那恶鬼见状立时挥出两道爪风,直朝姐弟两而去。
倘或今日进的不是这个院子,倘或这两姐弟换成其它人,那么我如何也不会这么舍命相护,只因在她冲进来的那一瞬间我认出她就是穆凝。
这次的爪风落在我后背上,我趁机将两人推了一把,并将门给合上了。
我转过身去,对着他冷笑一声,手里的寒冥剑已蹿出一人来高的绿焰,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直到这时那恶鬼脸上才显露出一丝惊愕与惶恐。
一旦寒冥苏醒,即便是千年鬼刹也难逃一死。
纵是地府阎王也会有狼狈的时候,在那恶鬼倒地之后我也如释重负的跪倒在地,看着他渐渐化成灰烬,直到什么也不剩了我这才任由双眼合上。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墙壁与屋顶的狼藉才知是昨天同那恶鬼打斗的屋子。院子里有人在交谈,我听出来是穆凝的声音,还有昨夜蜷缩在墙角的那个男子。
身上的衣服不是我的,尺寸略有些显小,是件半新不旧的烟青色长衫,前胸与后背的伤口也有被处理过的痕迹,我挣扎着起了身,扶着墙壁出了屋子。
出了屋门,院里的光景寻常朴素,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燃得正响,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有阵阵的香味传来。穆凝站在院子中央,身穿一身武服梳着男式发髻,手里拿着一把斧子,正利落的劈着柴火。
他则站在一旁等待,时而弯腰时而起身,清瘦的身形撑不起宽大的衣服,他将劈好的柴火一捆捆抱进柴堆整齐码好,乐此不疲的来回跑动。
而我这时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竟是昨日在茶馆里说书的那位。
是他先发现的我,扔了手中的柴火就向我跑来,一把将我扶住并淡笑着说:“昨夜见你伤得那么重,还以为你活不过来呢,想不到竟这么快就醒了。”
这时穆凝也扭过头来,神色颇有些得意:“用了咱家祖传的伤药,鬼门关前也能将人拉回来。”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她弟弟说:“屏儿,别再让恩公站着了,扶他去椅子上坐下,再去给他倒杯水,昨夜流了那么多血,想必这会儿定渴得不行了。”
这个叫屏儿立时会意,将我扶到椅子跟前,小心翼翼的让我坐了上去,接着便又忙进屋里,想必是倒茶去了。
她扔下手里的活计,径自舀水洗了手,随即走到我跟前:“昨夜真是多亏了恩公,若不然我姐弟两已成了恶鬼手下的亡魂,恩公若是不嫌就请受我姐弟两一拜。”
屏儿这时也走了出来,将茶碗递到我手里,穆凝将他拉到身旁做出要下拜的姿势,我忙起身将两人拦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我行的也是份内事,换作他人也是一样。”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你都受这么重的伤了。”屏儿说。
我摇了摇头:“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们再这样反倒使我难以自处,若真要谢我就说再与我说段书,就当是报答我救命之恩了。”
屏儿眼睛一亮:“果真是你,我就说我见过你嘛!”
接着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先前从未见过你?还有就是昨夜那厉鬼是何等的凶猛,不想竟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又怎么会知道那恶鬼在我家中?”
“屏儿,不得无理。”穆凝喝道。
他朝我伸了伸舌头,寡淡人脸上透着天真与顽皮。
我说:“在下泱濯,祖上都是驱鬼的道士,因前段时间听闻城中有一专门猎食人心的恶鬼,故此才特意前来。”
穆凝说:“恩公若是不嫌弃就在寒舍住下,家里就屏儿一个人,也好同他作个伴,等你痊愈了再作打算,如何?”
我这才知道她早几年就已出阁,嫁给了城中镖局的一个镖头,平素都住在城里偶尔会回来看看。昨天她刚同丈夫押完镖,过来给他送些度日的银钱,两人同在屋里吃过晚饭,就在洗碗的空当那恶鬼进了院子,她在灶间听见屋里的动静便赶了进去。
我点点头:“也好。”
穆凝将中午的饭食打点好便走了,屋里就剩我与屏儿两人。
饭桌上他同我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是穆凝并非他亲姐,七年前他流落到洛河城中,饿极了晕倒在她家门前,她父亲见他可怜便将他收为义子,几年前父亲病逝穆凝也出了阁,如今这院子就剩他一个人住。
辗转那几年他常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以致现今体弱到什么重活也不能做,平常只在城中茶馆说书赚些酒钱,穆凝时常来看来,每次都要劈下足够烧半月的柴,再留下些银钱供他度日。
他问:“泱濯,你打算在洛河城待多久?”
“依情况而定。”
他带着些央求的口吻说:“你暂时就别走了吧,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同我作伴的人,你若是走了,这院子就又剩我一人了。”
这时饭已吃毕,他利落的收拾好碗筷正打算出屋,我将他叫住:“屏儿。”
他扭过头来看我,一脸疑惑,我说:“我尽量……多留些时日。”
随即,他脸上扬起一抹知足的笑,那笑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当夜我烧下一符雁纸,向地府的人报平安,归期不定。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当夜等他睡着后,我悄声进了他的房间,借着月色我看清了他左胸口的胎迹,那是一朵刻进灵魂里永不会凋零的花。
我知道这绝非偶然,一切定是他早就布置好了的,他将自己与穆凝拴在一起,是守株待兔也是未雨绸缪,知道我不会去找他,于是就用这种方式等着我现身,即便入了轮回也要与我纠缠不清。
他低估了时光在一切事物面前的破坏力,他总觉得自己欠我,却不知道我早已放手。
现在他还是欠我,欠我一次拖泥带水,一次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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