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士子风流》第50章


康熙闻知,警告曹寅,“必要设法补完,任内无事方好,不可疏忽。”曹寅也胆颤心惊地表示“急欲将汉粮清遭,脱离此地。”
因为大量亏空国帝,究竟干系非轻,闹小了皇帝还叮力之回护,闹大了,为了保住主子的体面,就不得不让奴才当替罪羊了。
设法补空,说得好听点,叫作诉东墙补西墙,说得直截了当些,叫作用贪污来填贪污空。
这么大的窟窿,曹寅至死也没补上。后来别人替他代补,也只能作到糊涂了账。
曹寅没见到此事的后果,然却应在他的子孙头上了。雍正一上台就翻老账,让继任江宁织造的曹倾补亏空,补不上就干脆操家。然而抄来的东西却不抵国祭,照数赏给了抄家有功的新任织造隋赫德。
由此可见追老账只是一因由,目的是把康熙的“一家人”当作“奸党”来惩办。这一惩办,结束了曹家搞“虚热闹”的兴旺历史。
曹雪芹对这段历史只是耳闻,并未亲历,因此,他的记忆也很少是历史事件的真实复述,而更多的是以历史事件为基础,进行艺术的想象与概括。
曹雪芹对康熙六次南巡的历史事件,采取了化整为零的办法,让甄家接驾四次,贾家接驾一次,王家接驾一次。
贾府第一代的权贵不在了,后未者则是“一代不如一代”。就这洋,还要硬撑门面,又搞什么省亲之类的“虚热闹”。再搞下去,后果就可想而知。
贾府的末代子孙贾蓉就须为此担优,“再二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这又岂止贾家而已,同时准备迎接省亲的周贵人家和吴贵妃家,以及其他几大家族,也都逃不脱这种结局。
康熙南巡,对于曹雪芹来说是“昔”,故脂砚斋谓《红楼梦》写及此是“忆昔”。那么,所谓“感今”,就应是指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时乾隆的“南巡盛典”了。
然而脂砚斋的“忆昔感今”说的虽明白,但还不算准确,因《红楼梦》并没有直接写“当今”的南巡,而是说的“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则对今又如何感?
曹雪芹对康熙的南巡只是耳闻,对乾隆的南巡则是亲见,既见当有所感,然却不直书,都一笼统归到“太祖皇帝”身上去。这一则也是更直接地逃避文字狱,一则是使作品更典型。
“太祖皇帝”为始作俑者,“当今”只不过追随之而已,性质都一样,概一知十,无须分言。
官雪芹只经历过乾隆前三次南巡的时期,并不知道将来还会有多少次。但是乾隆偏偏也搞六次,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红楼梦》以生动的补充,自投罗网地钻进曹雪芹的艺术圈中来了。
乾隆南巡,总起来说,是好话说尽,而劳民伤财之举则登峰造极。但皇上要骗,臣下要瞒,一部记载乾隆前四次南巡的一百二十卷的《南巡盛典》,不过是骗与瞒的实录而已。
所谓“万年典要,将历久而逾光”,就是不但要瞒编当时的人,还要瞒骗后代人。可是当这出骗人的把戏还未编好时,曹雪芹早就及时地把老底揭穿了。而《南巡盛典》之编,却成了欲盖弥彰的幌子。
乾隆南巡仿康熙,曾自供不讳,“南巡之典,亦适率我皇祖成宪,抵奉慈宁,宣祺导豫”,也是带着皇太后去的。“珍念民依,省方问俗”是假,久闻“江南名胜,甲于天下”,欲“眺览山川之佳秀”,才是主要目的。
乾隆还有更动听的,说南巡也是为了兴治水利,实际乾隆对水患是既不关心也无办法的,比起康熙,相差远甚。仅从乾隆七年至五十年期间,黄河就在河南江苏决日二十次。
每次南巡前后,黄河的“龙王爷”总要决口而出,迎送圣驾,所过之处,当然尽为泽国。乾隆在这样的情况下佯为不知,不断南巡,而于微山湖建闸之类则大肆吹嘘,岂非以小掩大?
乾隆的南巡,正是掩盖灾荒世界的“虚热闹”,不顾千百万人民处于水火,一味追求炫示“天威”和游山玩水的巡游。
每次南巡前一年,就要开始准备,命地方官修铺御道,曲直宽窄要合度,遇坑填之,遇冈削之,遇坟墓则让死人搬家。
修筑营站行宫,整饰名胜古迹。准备就绪以后,详细绘图,送呈“御览”,不合“圣意”者重行翻工。一切完了,再“遣响导大巨覆加查看”。
以乾隆十五年给第一次南巡的预备为准,计全程水旱路共三千一百零四里,五十二站,往返共五千八百四十里,九十七站。
“营盘每座,准修垫夫一百六十名;尖站盘每座,准修垫夫八十名;道路每里准修垫夫三十五名。”多长时间,没有明说,当以干完为止,故所用工难以计算。
营站为稍事休急处,至于行宫,就更加讲究,仅地点的选择,就颇费心思,而建筑和陈设则力求豪奢。总计全程著名之行宫约三十处。
行宫之豪奢,首推南方。如扬州之天宁寺行宫的建筑,有“大宫门,门前建牌楼,下瞥白玉石,围石阑杆。甫道上大宫门,二宫门,前殿,寝殿。右宫门,戏台,垂花门,寝殿,西殿,内殿,御花园。门前左右朝房及茶膳房,两边为护卫房。最后为后门,接驾过后,各门皆档木栅,游人不敢入。”
塔湾行宫的建筑更过之,“初为垂花门,门内建前、中、后三殿,后照房。左宫门前为茶膳房,茶膳房前为左朝房。门内为垂花门、西配房、正殿、后照殿。右宫门入书房、西套房、桥亭、戏台、看戏厅,厅前为闸口亭,亭傍廊房十余问,入歇山楼。厅后石板房、箭厅、万字亭、卧碑亭。歇山楼外为右朝房,前空地数十弓,乃放烟花处。郡中行宫,以塔湾为先,系康熙间旧制。”
江宁行宫之建筑,亦与此相类似。扬州为两淮盐商集中地,素称富有,为迎驾一次就捐很一百万两。塔湾行宫即为盐商自行修建和陈设,宫内如宝库。
塔湾行宫即“三汊河行宫”,也叫“高曼寺行宫”,它的修建应早于曹寅“点差之前”的康熙四十三年,但行宫告竣应是在康熙四十四年初。这从曹寅在康熙四十三年十二月初二日《覆奏摹刻高曼寺碑文折》的奏折中可知:
“所有两淮商民顶戴皇恩,无由仰报,于臣寅未点差之前,敬于高曼寺西起建行宫,工程将竣。群望南巡驻跸,共遂瞻天仰圣之愿。臣寅目击商民感戴情形,不敢壅于上闻。”
康熙也有朱批:“行宫可以不必。”表面上看,三汉河行宫的修建是众盐商“顶戴皇恩”的自发行为,曹寅只是“目击”而并未参与。
事实上,曹寅此语实不可当真。曹寅不仅各捐银二万两,而且还因“勤劳监修”、“尽心公务,各自勤劳,甚为可嘉”,并获得“加级”奖赏:“给曹寅以通政使司通政使衔,给李煦以大理寺卿衔。”。
由此可见,兴建三汊河行宫应是曹寅一手策划而成的,即曹寅为了报答康熙的‘隆恩异数’,遂于三汉河畔为皇上营建了一座行宫。
三汉河行宫的规模宏大,据李斗著《扬州画舫录》记载:
三汊河在江都县西南十五里。扬州运河之水至此分为二支,一从仪征入江,一从瓜洲入江。岸上建塔名天中塔。寺名高雯寺。其地亦名宝塔湾,盖以寺中之天中塔而名之者也。圣祖南巡,赐名“茱萸湾”。行宫建于此,谓之塔湾行宫。
三汉河行宫规模宏大,如果不是曹寅等人早就精心谋划、全力营建,仅凭众盐商之力实在恐难建成。
行宫建成以后,在康熙四十四年初就迎来了康熙的第五次南巡。康熙首次南巡,并未停留扬州。第二次南巡,“临幸扬州,首尾才三天”。第三、第四次南巡,“往返途中,停留扬州,通共也不过十天光景。”
而此次康熙南巡因有三汉河行宫,“在扬州停留的时问就翻了一番”。从三月十二日“皇上起銮乘舆进扬州城”算起,“康熙帝一行在扬州共停留了九天”。这期间,“进宴演戏”、“观看灯船”、“观望四处景致”等等,活动不断,高潮迭起,当时的繁华热闹胜景可以想见。
曹寅兴建三汊河行宫接驾也是曹家由盛而衰的转折点。修建行宫及接驾的支出当不在少数,曹寅所捐银两也绝不仅仅只是区区的二万两之数,实际数目应该是多得多,亦应是“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
在瞬息繁华的‘虚热闹’之后,留下的是一片足以令曹家陷身没顶的茫茫债海。三汊河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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