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第169章


唐轸心里无限膨胀,终于堕入魔道的本能中,见了血,别说是唐轸,就是韩渊、童如……也全都是一样无法自制。
魔龙韩渊一身的血雾,承受两方重击,却不肯退后,唐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吗?百万怨魂的果如今应在了我身上,天命所归,你就算挡在这里,也只是徒劳求一死而已,何必呢?”
韩渊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有一张看见别人得意就不高兴的贱嘴,狞笑道:“我常听见人家名门正派的人把‘替天行道’挂在嘴边,偶尔听一听已经很替他们羞耻了,万万没想到我大天魔道中也有唐兄你这样张嘴闭嘴天意的奇葩,你的屁股究竟跟谁坐在一条板凳上呢?”
唐轸的巨爪一半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韩渊急喘了几口气,堪堪保持住了魔龙之身,嘴上还在不依不饶:“你……呃……是新来的吗?那我可得告诉你一声,干我们这些邪魔外道的,整、整天把这种天天地地挂在嘴边,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唐轸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韩渊怒喝一声,整个龙身撑到了极致,血肉仿佛沸腾了一样。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却还是咬牙忍住了。他这一生看似跌宕起伏,实际全在随波逐流,半点不由得自己。
该向前的时候,他在退却,该忍住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冒进。
这些年来,他要么在歧途上痛苦地前进,要么在歧途上痛苦地后悔。
也许有的人就是要死到临头,才知道“进退得宜”四个字,需要多么大的悟性与坚持。
“天道……”韩渊低低地说道,“我扶摇派自古走得是人道,这狗屁老天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水坑忽然变成了彤鹤,奋不顾身地向唐轸扑了过去他,她张开嘴不知该如何称呼唐轸,叫“王八蛋”,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叫一声“爹”,又觉得此人不配。
于是她干脆喷出一口三昧真火,径直烧向抓进韩渊身体里的鬼影。
李筠:“水坑,你给我滚回来!”
韩渊怒道:“走开,我们魔头之间的恩怨,有你这只肥八哥什么事!”
水坑带着哭腔道:“你才肥,你满门都肥!”
唐轸面无表情地转向水坑,鬼影再次重新凝聚成一只死气沉沉的手,一把抓向水坑的翅膀。
水坑灵巧地在空中滑翔躲开,身披烈火,她像一只穿行的凤凰,跳动的火苗燎着了无数盘旋的鬼影,水坑对唐轸叫道:“我才不是什么浴血而生的劫难,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世上最厉害的妖王!我是彤鹤所生,没有父亲!”
唐轸的眼角倏地跳了一下,那鬼影凝成的大爪子蓦地分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水坑身后重新凝结。
李筠:“小心!”
巨手一把攥住了彤鹤纤细的脖子,水坑拼命地挣动着,火红的羽毛扑簌簌地落下,唐轸看在眼里,冷漠的脸上一瞬间闪过犹豫,然而旋即,又被冰冷的杀意掩盖。
就在这时,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杂毛鸟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张嘴吐出口中衔着的一块木牌,扣在水坑身上,木牌瞬间爆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将唐轸弹了出去——正是那张傀儡符,两百年前唐轸亲手所画,妖后至死没舍得用掉,如今却转向了它的原主。
杂毛鸟扑腾着飞过,叽叽咕咕地叫道:“王、王后的蛋,快、快跑……唧!”
它被一道化成锥子的鬼影当胸钉在了地上,可怜巴巴地挣动了几下,死了。
第107章
这些愚蠢的妖修,真身的脑子只有蚕豆那么大,想必一辈子只装得下一件事。
不像人,爱恨情仇将胸口灌得满满当当,千变万化都不够用,一颗心老也闲不下来,等闲就要变上一变,转眼就能面目全非。
韩渊的魔龙身躯被卞旭不断膨胀的献祭术撑到了极限,开始爆出内里藕断丝连的血肉来,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分担痛苦,他那一分为二的魂魄自己同自己对骂了起来。
心魔嘲讽道:“你就不用说别人了,哎,你上个月的月底还闹着要杀遍天下人,现在怎样,这月的月亮都没来得及圆,一听说自己居然没被逐出门派,又成了个心忧天下的圣人。啧……你这脸变得比女人癸水还勤快啊,魔龙的格调都被你那阴晴不定的癸水冲走了。”
韩渊回道:“要是哪个月的癸水能把你一起冲走,我就找个地方出家当和尚去,一辈子吃斋念佛……他娘的你替我顶一会,撑不住了!”
心魔哼哼一声,竟然真就依言接过了他的身体。
忽然之间,韩渊两个魂魄之间的界限开始变得不那么分明起来。
唐轸漠然地将鸟尸扔在一边,连同他多年前沉寂在大雪山中、犹自抱着鲜红羽毛的尸体一起,好像甩脱了一把经年的垃圾。
他缩回被自己的傀儡符反噬烧化了的手,看着水坑的眼神充满了杀机:“麻烦。”
随即,唐轸断然舍弃了这条被自己的傀儡符所伤的鬼影,他的元神同时注入到周遭无限鬼影中,所有形容可怖的鬼影一同睁开了眼睛,男女老幼,都有着同一副森然偏执的眼神,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简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李筠已经先一步意识到了危急,他立刻御剑冲向依然无知无觉的水坑,一把揪住彤鹤细长的鸟腿,像抡麻袋一样将她从空中拽到了一边,同时将怀中储物袋口打开,飞快地掏出一把什么东西,接连抛出,来了个天女散花。
这一系列的动作还没完成,原本距离水坑最近的一条鬼影便炸开了,堪堪与她擦肩而过——若不是李筠反应快,水坑虽然不至于被炸死,但手上只能挡一次致命伤害的傀儡符一准就失效了。
唐轸翻脸不认人,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否认了曾经的自己。
自爆的鬼影同时也将李筠抛出的东西一起炸上了天,一时间无数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药水与符咒漫天飞舞,大片纸做的蚱蜢跟下雨一样,蝗灾过境似的在空中卷出一阵旋风,大大小小的虫子大军悍不畏死地从鬼影中插队,虽然几乎没什么攻击力,也足够扰乱视听了。
这间隙,一瓶化石水一滴不差地喷在了韩渊身上,短暂地将那魔龙快被撕裂的身躯化成了城墙一般坚硬无裂痕的石头。
韩渊顿时从头凉到了脚,感觉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了,他七窍生烟地咆哮道:“李筠你到底是哪边的?不帮忙就算了,能不能不捣乱!”
李筠拽着水坑逃命,回道:“我助你撑一会,叫什么叫?”
韩渊:“石头也会裂啊!你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个,李筠还有点小得意:“哈哈,这你就放心,这化石水取的是天山岩,绝对比你自己结实。”
他还吆喝上了!
韩渊:“我他娘的变不回去怎么办,以后给十万蜀山填一座‘长虫山’吗!”
李筠满面愁容地叹道:“我的苍天啊小师弟,你快凑合吧,你都要被大卸八块了,能活就不错了,还敢计较自己是什么材质的……哎呀糟糕!”
只见唐轸愤而一卷袖子,一股森然的鬼气弥漫开,天空中蹦跶着的蚱蜢全都蹬了腿,噼里啪啦地落了满地。
这时,水坑忽然大力挣脱了他的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展翅冲向一侧山巅,她整个身形暴涨,周身骨骼发出可怕的响动,身体一瞬间被剧烈地抽长,尾翼横扫了十来丈,眨眼便奔着成年彤鹤的身形去了。
上古神鸟降临似的落在被削平的山岩上,能遮天蔽日的双翼上,无边的火焰随风卷起,在晦暗的天色中竟成剪影,好像一个难以言喻的传说。
李筠呆了片刻,突然想起了那颗三千多年的妖丹,一时间从手心凉到了心里,嘶声喝道:“韩潭,你干了什么!”
水坑无暇理会,妖王的内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膨胀成一个球,她的骨骼与肌肉都被无限地拉长,尚未成年的半妖之体仿佛每一寸都在经受着扒皮抽筋之苦,她恨不能躺在地上将自己滚成一团泥。
天上风雷涌动,隐含威势,打算将这自不量力强提修为的小鸟劈死在当下。
大师兄将妖王的妖丹给了她,明显是将她当成了人看,一个人若已经有了百岁阅历,理所当然应该知道轻重,没想到她剥了人皮,本质还是一只横冲直撞的鸟。
惊雷落下的一瞬间,水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她心里想:“冲动了,我可能就要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痛苦恐惧,但实际没有,烈火与雷鸣中,水坑好像看见了那杂毛小鸟的尸体,她想:“我其实早就该死,如果不是一出生的时候就有亲娘护送,如果不是破壳的时候恰好有师祖一魂镇压,如果不是这么多年一直被师父和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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