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第640章


“他是往什么方向离开的?”
“这我知道。毕竟来酒馆的神父可不多,是吧?”伙计说,“西北方!那边只有……”
“圣马可修道院。” 乔万尼喃喃地说。
命运之轮翻转的夜里,佛罗伦萨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暴风雨。家中的人们不安地掀起窗帷一角,只见夜空电闪通明,如同洪水降临的第一日。翌日清晨,巡城的守卫发现城门雕塑缺少了一个重要组件——一朵纯金塑成的百合,由柯西莫•;德•;美第奇公爵于二十年前捐资铸造,曾作为佛罗伦萨的象征被城门上的圣约翰捧在手心。搜寻令被立即下达,午时之前,守卫们在墙角下发现了它。
百合深埋在黑泥之中,早已光芒尽失。
作者有话要说:
相关圣周仪轨基于文艺复兴传统做了一些修改,阴谋什么的看看就好,作者实在智商不够orz
第41章 十二
彻夜,一队又一队卫兵从美第奇宫倾巢而出,接连不断地投入街巷,如同黑夜中的潜流。在无法得到执政团的批准的情况下,家族只能私自派人搜查,但所有人都对此不抱希望。乔万尼站在宫门前,四周的气氛紧绷而肃杀,寂静中,只听见兵士们在雨中踩踏积水的声音。宫殿灯火通明,他在书房找到洛伦佐,公爵正靠在软榻上闭目休息。窗外传来沉闷喧哗的雨声,烛火在读经桌上猛烈摇晃,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撕扯着。洛伦佐摸了摸他的脸,“你湿透了,”他碰到乔万尼被雨淋湿的斗篷,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去睡吧。”
乔万尼摇摇头。他拉起洛伦佐,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回卧室,命令他躺下。“你才是需要休息的人。”乔万尼说,明早还有许多公开活动需要公爵露面,他必须看起来光彩照人,“软甲在床头。答应我,明早穿上它——还有,带上剑。”
洛伦佐试图宽慰他。“只有这件事,你必须向我保证。”而乔万尼盯着他,“保护好自己。我需要你万无一失。”
少顷,洛伦佐握住他的手,手指轻轻摩挲他的掌心。乔万尼用力回握着他,直到发觉力道可能会弄疼他才匆匆松手。他低头快速地吻了吻洛伦佐的额头,向他保证自己很快回来。接着他离开房间,穿过回廊,直接跑上了四楼。
他的目的地是美第奇的藏品室。凭借一向出众的记忆力,他很快在壁柜中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那张珍贵的羊皮纸。那是从前布鲁内莱斯基为圣母百花大教堂所作的设计图,仍清晰地印着大师在三十年前留下的炭笔痕迹。作为佛罗伦萨的主教座堂,圣周大部分室内活动都在此处举行。这座享有盛誉的教堂被誉为全欧罗巴最美的建筑之一,它极其华美也极其精巧,内部像中世纪修院那样藏着众多隐秘的暗门与曲折的地道。除了设计者与建造工匠,就连长期生活在其中的僧侣们也不能断言完全了解它的奥秘。就像一座迷宫,他想,上帝的屋宅,却像米诺陶诺斯的把戏……
他不敢将洛伦佐的安全押在帕齐的虔诚与否上。只要一想到洛伦佐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就几乎无法呼吸。
半刻钟后,阁楼中沉睡的学徒被猛地摇醒。乔万尼俯首对他耳语,皮蒂的脸色逐渐惨白,随后瞪大了眼睛。随后,乔万尼拿上图纸与炭笔,在夜色掩护下来到教堂前。教士们早已从内部锁起大门,但这已不足以成为阻碍。他站在街巷的阴影中,仰望教堂檐边的滴水兽,大雨渐停,拱门前上的群雕中,四位福音书作者俯视着他,星光从乌云后浮现出来,如同一道道悲悯的目光。
卫兵们终究没有捉住阴谋的尾巴。他们发誓他们逮住了每一个看上去可疑的男人,搜寻了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和废墟,甚至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落满尘灰的墙龛——但仍一无所获。波利齐亚诺斥责了他们,洛伦佐则一言不发。实际上他们都并不意外。策划阴谋者早已显而易见,而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卫兵们终究无法闯入贵族们的家宅。
圣周五如期而至。佛罗伦萨在天光未亮时就开始吵吵嚷嚷,游走在街道上的人们比之前每一日更多:受难日是圣周中最重要的时刻,千年以前,耶和华的亲子就是在这一日被愚人们钉上了十字架。清晨时分,庆典照常举行,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均看见公爵如约出现在他们之中,与他们一同沐浴在神的光辉下。绝大多数市民对昨夜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只注意到公爵腰上挂着一把短剑,身后多出了几个佩剑的卫兵。没人关心这些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这是属于信仰的神圣之日,他们被告知心中只应留下上帝。整个白日,在佛罗伦萨的主街道上,来自各个兄弟会的人们一遍又一遍地绕着广场缓缓移动,他们身着白衣,边走边将麻绳抽向自己的颈背,试图模仿基督行过苦路。载着圣像的轿子被从不同教堂中抬出,装扮成天使的男童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圣轿后,不断向它抛去花瓣。
“多么美好的景象……”
里亚里奥仍未恢复到足以主持漫长仪式的程度,只能倚在美第奇宫窗前,好奇地望着下方的人群:“和谐、庄严又宁静。即使在梵蒂冈宫,我也很少见到人们露出这么虔诚的神情。看看他们真诚的笑容!你们都不会为此感动吗?”他不满地向身边的女仆投向一瞥,“我宽恕你,因为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们往往不自知!如果可以,我真想为佛罗伦萨写一首诗……”
他立刻找来纸笔,念念有词地写了几行字。“我需要一位行家,”片刻后,他抬起头问,“乔在哪里?”女佣瑟缩着摇了摇头,管家随后被召唤而来,但同样无法给出答案。没有人知道博纳罗蒂先生的行踪。
“乔?”
洛伦佐环顾一周,仍未找到熟悉的身影。午夜降临,望弥撒的人们均已换好黑衣前往主教堂,而乔万尼本应与他同去。今夜不设宵禁,因为全城最有名望的人们都将前往教堂参与守夜,并出席熄灯礼拜——这是圣周最特殊的仪式,只在受难日夜祷时举行。他们将听取圣歌与赞美诗,见证象征主之死生的烛光熄灭又燃起。但乔万尼始终没有出现。走吧,朱利亚诺催促他,于是洛伦佐停止张望,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早春的深夜寒风凛冽,夹杂着落叶与冷雨,人们拢起斗篷前襟,匆匆走向教堂。作为市民首领,洛伦佐与朱利亚诺走在人群的最前方,黑衣的教士在教堂门口地迎接他们,沉默地伸出双手,于是家族的卫兵们在青铜门前停下脚步,解下佩剑交到他们手中。穿过狭窄的入口,萨尔维阿蒂站在耳堂中央,远远迎向他们,带着足以称之为殷勤的微笑向洛伦佐张开了双臂。他称呼洛伦佐为“主的羔羊”,紧紧地拥抱他,在公爵皱眉之前松开手臂,又给了朱利亚诺一个同样热情、用力的拥抱。
圣堂漆黑沉寂,圣台上那十五支瘦长的白烛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它们孤高地矗立在绒布上,顶端弥散着团团雾霭般朦胧的光。美第奇兄弟一同在祭坛十字架前跪下,在他们身后,接连入场的千百名贵族和市民们依次放下双膝,口中默念经文。奥尔西尼随后出现,他在今夜戴上了那顶巨大的主教冠,穿着深红色的厚重祭披,顺着台阶登上祭坛。圣体供台上摆着圣体、圣杯和苦像,深红色的液体盛在杯中,肃穆的黑暗中,果真的如同粘稠的血。
朱利亚诺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肘。洛伦佐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朱利亚诺担忧地注视着他,他安抚地朝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谦卑地垂下头。
正在此刻,乐师按下了第一个音。管风琴轰鸣起来,如同一阵暴风雨。
“因祂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因祂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
“我们都如羊走迷,个人偏行己路,神使我们众人的罪孽都归在祂身上。”
奥尔西尼沙哑的声音在高处响起。《以赛亚书》,在场的每个人都熟悉这些段落。神圣的气氛随着白烟一同弥漫,如同受到圣灵感召,临终七言在每个人心中浮现。他们看见人子佝偻的身躯和高仰的头颅,他在喃喃:“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管风琴的声响洪亮高远,唱诗班的歌声汇入旋律之中,每当一首赞美诗结束,圣台上的蜡烛便熄灭一支,寓意着“天上的光”逐渐流逝的生命。九首赞美诗后,洛伦佐的膝盖已隐隐发疼,他张开手掌,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已布满冷汗。
旋律再一次高扬,如同奔涌的洪流,雷雨般撞击在耳中。宏大而沉痛的乐声中,人们收紧肩膀,屏住呼吸,心神都被这支哀伤如挽歌的圣咏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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