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案》第39章


老关是黑龙江萝北知青点的一位,形象憨厚,个子矮锉,小眯缝眼,看人斜着看,俩手平时塞袖子里不拿出来。我见着他的时候自己还小,是他跟着技术员来北京采购机器,据说老关看机器特有谱,所以带着他。我的两个姑姑都在东北插队,技术员来北京,就借宿我们家里。
听见家里大人说,姑姑来信嘱咐,说这老关人挺好,但是喜欢半夜起来遛弯喝酒,让大伙儿别奇怪,他就这毛病。
这样对老关很好奇。有一星期天早上,一家人要去公园,老关看见了,眯缝着眼睛说 – 别出去了,今天下午大暴雨。
大人看看天色,碧空如洗,看看报纸,天气预报上什么都没有,于是说出去看看,不行再回来。
老关一乐,两腮皱出两条很长的纹路来,不再说话。
中午到公园,开始起风,忽然乌云四合,一点钟,大雨倾盆而下。那一次我们只好在中山公园卖冬菜包的饭馆躲了俩多钟头。这事儿被我一个也在那儿当知青的姑夫知道,随口道:“老关啊,他会看天。”
以后谈到诸葛亮呼风唤雨,萨就忍不住想起老关来。
老关其实跟诸葛亮一点儿都不象。他七十年代一个月挣六十多块,单身一人,绝对是富户。可是一发工资先去买酒,一块五一斤的地瓜烧三十斤。一天得喝一斤酒,剩下,每个月吃七斤粮食,熬粥,想喝了,就来一碗。其他的,喜欢食堂的下水之类,他也不挑,加点菜帮子,加点酱油盐,炖炖吃的就满香。
老关的工作是看场院的,零下三四十度,裹一大棉袄能在野地里睡觉,安生得很。
那时候老闹苏联特务,萝北在中苏边境的边境上,一班子知青被当武装民兵训练,不时的,团部派他们跟着一个武装部的干部去江边巡逻 – 其实就是趴在那儿看有没有越境特务。老关不知道啥关系,团部也让他去,还有一支短枪。
每到这时候,越到半夜,老关的眼睛越贼亮贼亮。
有一次,正趴着,忽然“砰”的一声枪响。众人回头一看,老关正在吹枪口上的烟。
大家都是空枪,他怎么有实弹?!
武装部的干部很客气地跑过去,正要问话,另一翼的女民兵班有人惊呼,细看,就在女民兵们旁边的榛子林里,摇摇晃晃站起一只豹子来。那豹子步履僵硬,如同打摆子一样哆嗦着,踉跄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对面的苏联边防站已经警铃大作,探照灯四射,闪光中,隐约看见豹子的一只眼窝已经成了个黑窟窿,正往外淌血。。。
事后,有人说老关原来干过抗联,问到团部,团部说什么抗联?老关哪儿干过抗联?他是土匪啊!
刚进八十年代,老关就死了。因为这个原因,老关到底是抗联还是土匪,再也没人能弄得清。
老关是脑溢血,刚刚六旬,人说是喝死的。没留下半句遗言,只是早几年跟人说过,说他这一行,活到这个岁数就是白饶的了。
想想三点钟打电话给我的老爷子,大约,警察和土匪,是世界上生活最不规律的两种人吧。
记错了车辆段可不是小事,齐齐哈尔原来是黑龙江省会,车辆段放在那儿就是个机关。而牡丹江车辆段当然在牡丹江,此处,原来可是以出土匪著称的。《林海雪原》的作者曲波,当时就是牡丹江军区二团副参谋长。在这部小说中,土匪还计划到牡丹江劫狱,营救被活捉的匪首许大马棒。至今,侦察英雄杨子荣的墓还在这一带。
按照牡丹江车辆段的说法,这三个经常在一起的家伙,分别叫金容,齐玉仙和葛同心,在当地都比较受人侧目。
安书记能够在北京站碰上嫌犯,固然是太巧,但这个金容恰好有两个朋友,一个姓齐,一个姓葛,那不是也太巧了吗?
教授沉吟片刻,通知牡丹江车辆段严格保守机密,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可能,立即将齐,葛二人监控,自己马上过去。
那边一听也很紧张,立即问有没有今晚到牡丹江的列车,不用买票了,当晚过去。
教授走回到审问金容的地方,看着金容微微一笑,说先把他押起来。
侦查员回忆,此前侃侃而谈的金容,忽然低下了头。
有门儿!向领导作了汇报,教授带领四五名精兵强将,直奔牡丹江而去。
到了地方,当地牡丹江铁路公安段的刘队长等在月台上,一见面就说:“抱歉,那两个小子,跑了。”

教授他们到达牡丹江前,连夜部署当地警方协助抓捕。齐玉仙家较近,当地警方立即出击却扑了个空 – 据齐玉仙的妻子讲,一个小时前,葛同心忽然匆匆忙忙赶到齐家,连饭也顾不上吃,拉上齐玉仙就走,说是有急事出差。
出差当然是假,从种种迹象判断,两人已经得到警讯,出逃了。
难道有内鬼?!
听说齐,葛二人已经跑了,北京来的警察们都是一愣 – 这个风是怎么漏的?
不能啊。
照他们想法,北京警方的动作可算够快,也足够隐蔽。那边金容一抓就控制了,夫妻俩都在好吃好喝好招待,但谁也别想往外传出一句话来。与此同时,通过各方证明,金容夫妇到北京并无同伴 …… 废话,谁新婚旅行带一灯泡阿。
而无论是和车辆段核实金容的身份,还是与当地警方联络,都反复强调保密问题,大家都是老手,不至于泄密吧。
还有一个泄密渠道 – 出发前教授向局里处里向领导作过汇报。
北京市公安局局长或者二处处长是东北某诈骗拖拉机团伙的卧底。。。
这种事儿,想想也令人头大。
事后,发现这些想法都不靠谱,教授感叹要是马天民在组里就好了,二处虽然精锐,和这种出身铁路的家伙打交道还是太少。
发现嫌疑人失踪,警方立即布置在牡丹江周围交通要道实施盘查,争取对齐葛二人在逃跑途中进行拦截。
教授一行到达时得知,葛同心家因距离较远,当地警方前往途中车辆抛锚,尚未进行搜查,但已有警员乘摩托车赶到当地,对其住宅进行监控,如果人仍然在那里,是跑不了的。
从当时情况判断,两名嫌疑人仍然躲在葛同心家的可能性不大,但教授仍然立即部署凌晨四点对其进行突然袭击,希望有意外收获。凌晨抓捕是北京警察的老传统了,因为这个时候人的睡眠最深沉,反抗能力最差。
与此同时,教授开始做一项后来被认为十分重要的工作 – 证实犯罪团伙成员。
都这份儿上了,还要证实吗?
那当然。仅仅有逻辑上的推断,是代替不了证据的。后来证明,那个硬生生被二婚老婆弄到北京的金容,正是这个犯罪团伙的核心人物。
金容被安书记认出,既可以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可算倒霉至极,等于提醒大家 …… 点儿背不要怨社会。其实,此人冷静而大胆,在被认出的情况下仍然做出无辜的姿态,赢得周围很多人同情,几乎骗过了警方。更重要的是,在发现无法逃脱时,他巧妙地发出了自己已经被警方控制的信号,直接导致齐,葛二犯的逃跑。即使面对警方的审问,他仍然步步为营,死扛到底,一口咬定安书记认错了人。如果齐,葛二犯不能归案,又没有铁证,是很难令他服罪的。
金容在整个作案过程中,始终未露姓名,以至于安书记只能说 …… 他是那个“姐夫”。而齐,葛二人用了化名却没有改姓,成为破案线索,明显犯罪经验不如金容。
直到教授他们返京,金容仍在和北京警方软磨硬泡。拖拉机诈骗案的证据确凿,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事后从此人口中审出了多起恶性刑事案件。
不过,金容在当地是外来户,而齐,葛是本地出身,他们也有自己的长处 – 别忘了,牡丹江在几十年前,是以出土匪著称的,很多居民的祖上,都和土匪打过交道!
事后证明,教授到达木点将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仗着家传的本事,轻松地避开了警方的设卡,钻进了小兴安岭的茫茫林海。
因此,警方的拦截盘查,对于齐葛二人来说,并未构成威胁。
真正取得进展的,是教授他们对于犯罪嫌疑人的证实。
教授问牡丹江车辆段的段长 – 你们段有合影吗?
有,不过是一百多人的,不太清楚,你如果需要金齐葛三人的照片,我们有留档的。
不,就是合影的最好。听说照片上有一百多人,教授乐了。
他为什么乐呢?我国警方规定,对辨认嫌疑人,必须照片上超过十人才可定为有效,这一百多人,太合适了。
我们看美国电视剧,里面有弄一排嫌疑人来指认的镜头,往往会觉得满新鲜。实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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