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藏杀机:清代四大奇案卷宗》第47章


着马新贻跟在后面。
当马新贻走到后院门外、正要进去时,突然有一人奔上箭道,跪在他面前,操着山东口音叫道:“大帅!”双手将一封信举过头顶。马新贻认识此人,他是武生王咸镇,因好赌输了钱,曾经两次以山东同乡的名义向马新贻求助,索要回乡的路费。马新贻接过信,一边翻看一边询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去?”王咸镇回答说:“回大帅的话,盘缠用完了。今天特来相求大帅。”马新贻有些不耐烦起来,反问道:“之前不是给过你两次盘缠吗?你怎么又来了?”
武巡捕叶化龙见马新贻神情不悦,立即上前将王咸镇推开,另一武巡捕唐得金随即上前查问。马新贻一行继续前行。刚走了两三步,右边又有一人高声喊道:“大帅申冤!”快步走到马新贻面前跪下。
按照清朝律例规定,遇到这类百姓拦路喊冤的情况,官员必须受理接状子,不然就是“不作为”。马新贻当即停了下来,正准备盘问究竟,刹那间,那人右手从靴筒中取出了一把明亮的短刀,站起来直扑马新贻。马新贻猝不及防,竟然没有抵挡。那人左手拉住他的手臂,右手往上一递,只见亮光一闪,短刀已经刺入他的右胁肋下。
马新贻就在这个时候看清了刺客的脸——他的眼睛里闪耀着狰狞可怕的光芒,脸上满是兴奋和得意之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生动的刻毒报复的神气。马新贻突然大喊了声:“扎着了!”他是山东人,有浓重的山东口音,旁人听起来则是:“找着了!”
刺客先是一愣,显然对马新贻没头没脑地喊上这样一句话感到莫名其妙,随即绞动着短刀,用力向下拔出。由于用力过猛,短刀竟然已经卷作螺旋状。
从上前,到刺杀,到绞刀,到拔刀,动作一气呵成,娴熟快捷,没有任何迟滞,刺客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短刀一经拔出,马新贻腹部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他再也站立不住,当即仆倒在地。
事出突然,周围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距离马新贻最近的差弁方秉仁先是愣了一下,这才上前抓住刺客的辫子,夺过他手中的短刀。其他差弁一拥而上,将刺客扭住。不料刺客既不抗拒,也不逃跑,束手就擒,态度极为从容,口中还不停地嚷道:“刺客就是我张文祥。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拼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罢仰天狂笑。
家丁张荣急忙扶起马新贻,只见他面如土色,双手紧抱胸部,右臂紧紧夹着右肋,萎缩着身子,已经无法站立。差弁们急忙就近取下一块门板,将马新贻抬进江宁府衙门救治。
两江总督是威震一方的封疆大吏,竟然于众目睽睽下遇刺,这在清朝开国二百三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此事一经发生,立时风传四方,朝野震惊,举国瞩目。人们最好奇的是,刺客张文祥到底是何方神圣,从何而来?如何刺杀了随从众多的两江总督?昔日荆轲刺秦王,穷尽心智,依旧不能得手,张文祥又是如何能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击而中?
驻扎江宁的地方官员闻讯后大惊失色,江宁将军魁玉、江宁知府孙云锦、署理藩司(布政使)孙衣言、臬司(按察使)梅启照、学政殷兆镛等即刻赶来江宁府衙探视。只见马新贻仰卧榻上,脸色惨白,精神十分萎靡。
江宁城中最好的大夫已经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召到江宁府衙,但一看马新贻的伤口深至右肋数寸,血迹模糊,人人摇头,表示即使华佗再世,也无回天之力。到场众官员面面相觑,除了不断用衣袖抹满头的汗外,都束手无策。
此时,马新贻尚能开口说话,他先是当众口授遗疏,由儿子马毓桢(马新贻无子,以四弟马新祐之子马毓桢为子)代为书写,请江宁将军魁玉代呈朝廷。遗疏内容如下: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七日
奏为微臣猝被重伤,命在顷刻,伏枕哀鸣,仰祈圣鉴事。
窃臣由道光二十七年进士,以知县即用,分发安徽。到省后迭任繁剧,至咸丰三年以后,军书旁午。臣在营防剿,随同前漕督臣袁甲三等克复凤阳、庐州等城,驰驱军旅,几及十年。同治元年苦守蒙城,仰托国家威福转危为安。旋蒙文宗显皇帝及皇太后、皇上特达之知,洊擢至浙江巡抚,升授浙闽总督。同治七年六月,恭请陛见,跪聆圣训。出都后,行抵济宁即蒙恩命调任两江总督,九月到任。两江地大物博,庶政殷繁。江宁克复后,经前督臣曾国藩、前署督臣李鸿章实心(kanshuba。org)看书吧,臣适承其后,谨守成规,而遇事变通,总以宣布皇仁休养生息为主。本年来旸雨幸尚调匀,民物渐臻丰阜。臣寸衷寅畏,倍矢小心,俭以养廉,勤以补拙,不敢稍逾尺寸,时时以才智短浅,不克胜任为惧。
五月间,天津民教滋事,迭奉谕旨,垂询各海口防守事宜。臣一闻外人要挟情形,愤懑之余继以焦急,自顾身膺疆寄,苟能分一分之忧,庶几尽一分之职。两月来,调派水陆各营并与江皖楚西各抚臣,及长江提臣密速妥商。所有公牍信函皆手自披答,虽至更深漏尽不敢假手书记。稍尽愚拙之分,弥懔缜密之箴。所有水陆布置事宜,甫于本月二十五日详析密陈在案。二十六日遵照奏定章程,于卯刻亲赴署右箭道校阅武牟月课,巳刻阅竣,由署内后院旁门回署。行至门口,突有不识姓名之人,以利刃刺臣右胁肋之下,深至数寸,受伤极重。当经随从武弁等将该犯拿获,发交府县严行审讯。一面延医看视,伤痕正中要害,臣昏晕数次,心尚明白,自问万无生理。伏念臣身经行阵,迭遭危险,俱以坚忍固守,幸获保全,不意戎马余生,忽遘此变,祸生不测,命在垂危。此实由臣福薄灾生,不能再邀恩眷。而现当边陲未靖,外患环生,既不能运筹决策,为朝廷纾西顾之忧,又不能御侮折冲,为海内弭无形之祸,耿耿此心,死不瞑目。惟有伏愿我皇上敬奉皇太后懿训,益勤典学,时敕几康,培元气以恤疲氓,运远谟以消外衅。瞻恋阙廷,神魂飞越!
臣年甫五十,并无子嗣,以胞弟河南试用知县马新祐之子胞侄童生马毓桢为子。臣待尽余生,语多舛误,口授遗折,命嗣子马毓桢谨敬缮写,赍交江宁将军臣魁玉代为呈递。无任依恋,屏营之至。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其中对遇刺经过作了详细交代。因是当事人第一手的材料,未经任何删改,所以弥足珍贵。最引人注意的是,奏疏中特意提到刺客为“不识姓名之人”,后来在演绎版的传闻中,被认为是马新贻欲盖弥彰之词。
之后,气息奄奄的马新贻没有再说话。他心中有很多疑团、很多困惑,以他好强的天性,原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但人到了生死关头,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会遽然改变。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官场有句老话:“太太死了压断街,老爷死了没人抬。”到了此局面,他多说无益,以免身后还要牵累家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体面地死去,不能让湘军那帮人看轻了他。是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马新贻以极大的自制力应付眼前的亲人和下属,甚至包括他自己。
到了当天夜半时分,苦闷无计的众官员已经各自离去,只有儿子马毓桢和两名小妾还守候在马新贻身边。金氏、郑氏二妾均已经年过四十,跟在马新贻身边二十多年。郑氏的眼泪一直没有断过,马新贻就是她的全部,可现在她除了饮泣外,已经帮不上丈夫任何忙。
次日正午,马新贻开始呼吸困难。他自知大限已到,用尽最后的力气,特别向儿子马毓桢交代说:“别忘了为父当日在菏泽交代你们的话。”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马毓桢听了这句话,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滚滚而下。金氏不知所措地号啕痛哭了起来,反倒是郑氏镇定了下来。她已经打定主意,倘若丈夫真的不在了,她便要追随于地下,以免他太过寂寞。
亲人的痛苦是真切地发自肺腑。马新贻凝视着悲痛欲绝的儿子和小妾,不由得百感交集。他该后悔两年前不该妄自逞强,接下了两江这个乱摊子吗?要知道,最初朝廷属意的两江总督人选本是李鸿章。李鸿章身为淮军首领,手握重兵,又出自曾国藩门下,尚且不敢上任两江总督,他马新贻的形势难道能强得过李鸿章么?所以他本人也一度犹豫过呀。然而,慈禧太后偏偏看重了他并非湘军一系,又绝无李鸿章那般挟淮军自重的私心,一心想出力为朝廷办事,最终说服了他,并表示要给他全力的支持。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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