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传》第31章


师老费财无功而还者,果何所验?赵 X等以熙宁八年春出征,其冬即大捷于富良江,不得 谓老师。洪真见戮,乾德乞降,略其数州,置为郡县, 不得谓无功。若以不灭其国虏其王为罪耶,则当用兵 之初,其计划本不如此。盖将养其力以有待也。而交 人自兹以后,终宋之世,不复敢寇边,则知此役之所 以惩艾之者至矣。吾不知方平之言之所谓验者何在也? 如当时廷臣之意 ,敌虽压境 ,而犹不思所以应之, 应之则曰好事也,黩武也,然则钦廉邕诸郡邑,几何 不沦为燕云十六州;而势不至岁以缯币事李乾德而不 止也?噫!
综诸役以观之,则知荆公当时用兵,皆出于不得 已,绝非如诬谤者所云黩武。而其所拔擢委用之人, 如王韶,如熊本,如章,如赵X皆以文臣而富将略, 所向有功,则知人善任,又可见矣。呜呼!数千年国 史中,如公者有几人哉!
“齐有侗傥生,鲁连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 开光曜。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意轻千金赠,顾 向平原笑。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此太白咏史 诗也。呜呼,吾于荆公见之矣! 公少年尝有诗云 :“天下苍生待霖雨,不知龙向 此中蟠 。”又有诗云 :“谁似浮云知进退,才成霖雨 便归山 。”其抱负之伟大,其性情之恬退,于此二诗 见之矣。求诸先世,则有范蠡之泛舟五湖,张良之从 赤松子游,其迹与公颇相类,然彼等皆见其主之不可 以共安乐,为自全计,苟以免祸而已,是老氏之学也。 公则不然,可以仕而仕,可以已而已,其一进一退之 间,悉衷于道,自古及今,未有能过之者也。
公以熙宁二年二月参加政事。四年,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七年六月,罢知江宁府。八年二月复相。九 年十月再罢。其进退之节有□然予天下以共见者。今 于本集中撷录数文而论次之。其熙宁七年乞解机务扎 子凡六上,今录其二。
臣以羁旅之孤,蒙恩收录,待罪东府,于今四年。 方陛下有所变更之初,内外大小纷然,臣实任其罪戾, 非赖至明辨察,臣宜诛斥久矣。在臣所当图报,岂敢复有二心?徒以今年以来,疾病浸加,不任劳剧。比 尝粗陈恳款,未蒙陛下听从,故复黾勉至今,而所苦 日甚一日。方陛下励精图治事事皆欲尽理之时,乃以 昏疲,久尸宰事,虽圣恩善贷,而罪衅日滋,至于不 可复容,则终上累陛下知人之明,非特害臣私义而已。 臣所以冒昧有今日之乞也。伏奉宣谕,未赐哀矜,彷 徨屏营,不知所措。然臣所乞,固已深虑熟计而后敢 言,与其废职而至诛,则宁违命而获谴。且大臣出入, 以均劳逸,乃是祖宗成宪。盖国论所属,怨恶所归, 自昔以擅其事,鲜有不遭罪黜。然则祖宗所以处大臣, 不为无意也。臣备位亦已久矣,幸蒙全度,偶免谴诃, 实望陛下深念祖宗所以处大臣之宜,使臣荻粗安便, 异时复赐驱策,臣愚所不敢辞。(右其一)
臣伏奉圣恩,特降中使,令臣入见供职,臣之恳 诚,略已冒昧。天听高邈,未蒙垂恻,辄复陈叙,仰 冀哀怜。伏念臣孤远疵贱,众之所弃,陛下收召拔擢, 排天下异议而付之以事,八年于此矣。方陛下兴事造 功之初,群臣未喻圣志,臣当是时,志存将顺,而不 知高明强御之为可畏也。然圣虑远大,非愚所及。任 事以来,乖失多矣。区区夙夜之劳,曾未足以酬万一 之至恩。今乃以久擅宠利,群疑并兴,众怨总至,罪 恶之衅,将无以免。而天又被之疾,使其意气昏惰, 而体力衰疲,虽欲勉强以从事须臾,势所不能,然后敢干天威,乞解机务。窃以谓陛下天地父母,宜垂矜 怜。论其无功,则虽可诛;闵其有志,则或宜宥。终 始全度,使无后艰。而未蒙天慈顾哀,犹欲强以重任。 使臣黾勉,尚能有补圣时,则虽灭身毁宗,无所避惮。 顾念终无成效,而方以危辱上累朝廷,此臣所以不敢 也。陛下明并日月,何所不烛,愿赐容光之地,稍委 照焉,则知臣之昭昭,非敢苟忤恩指也。臣乞且于东 府听候朝旨,伏望陛下垂恩,早赐裁处。(右其六) 又答手诏留居京师札子云:
臣伏奉手诏,欲留京师以为论道官,宜体朕意, 速具承命奏来。臣才能浅薄,误蒙陛下拔擢,历职既 久,无以报称。加以精力衰耗,而咎衅日积,是以冒 昧乞解重任。幸蒙圣恩,已赐矜允,而继蒙恩遣吕惠 卿传圣旨,欲臣且留京师以备顾问。臣窃伏惟渥荷知 遇,诚不忍离左右,既又熟计,论道之官,固非所宜, 且以置之闲地,似为可处。陛下付托,既已得人,推 诚委任,足以助成圣治,臣义难以更留京师以速官谤。 若陛下付臣便郡,臣不敢不勉。至于异时,或赐驱策, 即臣已尝面奏,所不敢辞。
观其乞解机务,疏凡六上,言词哀恻。始蒙允许, 犹复手诏慰留,使居京师以备顾问,眷顾之隆,实无 伦比。而公犹浩然必欲归者,则前后所上札子,盖其 实情。夫以公当国数年间,文事武备,内政外交,百废俱举,以吾侪今日读史,犹觉应接不暇。而公以一 人独膺其繁剧,则精力耗减,实在意中。而处群疑众 谤之中,欲引退以塞哓哓者之口,亦不得已之所为也。 然公不乞之于前数年,而乞之于此日者何也?则以前 此一切新政,草创伊始,一去则非徒虑有动摇而已。 而非躬负责任,亦难冀底于成。至是则大端已举,以 神宗之明主持于上,而继位者能萧规曹随,则九仞之 功,可不亏于一蒉,此公之所以能飘然而去也。而或 谓其以去要君,则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夫苟 有所求于其君而不获,斯或要之耳。神宗于荆公,言 听计从,固无所待于要,而公亦更何要之有?
(考异九)宋史本传云:郑侠上疏,绘所见流民 扶老携幼困苦之状,为图以献,曰旱由安石所致,去 安石,天必雨。慈圣宣仁二太后流涕谓帝曰:安石乱 天下,帝亦疑之,遂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陵府。今 案以此诸札子证之,则与宋史所记,何其适相反耶! 乞解机务之疏凡六上,仅见听许,犹欲强留之京师, 帝果疑安石,乃如是耶!且继相之人为韩绛吕惠卿, 皆安石所荐,帝如因侠及太后之言,乃罢安石,则何 为更用所荐之人耶?是知宋史无一而不妄也。
公既获就闲散,即以其余力,著成三经新义,未 及一年,被召复相,意必当时神宗尝与要约谓再召勿 得辞,然后许之,故其札子屡言异时或赐驱策,所不敢辞,至是不得不应召也。然再相年余,江湖之兴, 愈不可遏,卒复引退,表数上,不见听许,至于敕断 来章,不许陈请,公不得已,复托王冕为之开陈。集 中有与参政王禹玉二书云:某久尸宰事,每念无以塞 责,而比者忧患之余,衰疹浸加,自惟身事,漫不省 察,持此谋国,其能无所旷废,以称主上任用之意乎! 况自春以来,求解职事,至于四五。今则疾病日甚, 必无复任事之理,仰恃契眷,谓宜少敦僚友之谊,曲 为开陈,使得早遂所欲,而不宜迪上见留,以重某逋 慢之罪也。(右其一)
继蒙赐临,传谕圣训,徬徨踌躇,无所容措。某 羁孤无助,遭值大圣,独排众毁,付以宰事,苟利于 国,岂辞麋殒!顾自念行不足以悦众,而怨怒实积于 亲贵之尤;智不足以知人,而险诐常出于交游之厚。 且据势重而任事久,有盈满之忧;意气衰而精力弊, 有旷失之惧。历观前世大臣如此,而不知自弛,乃能 终不累国者,盖未有也。此某所以不敢逃逋慢之诛, 欲及罪戾未积,得优游里闾,为圣时知止不殆之臣。 庶几天下后世,于上拔擢任使,无所讥议。伏惟明公 方佐佑大政,上为朝廷公论,下及僚友私计,谓宜少 垂念虑,特赐敷陈,某既不获通章表,所恃在明公一 言而已。心之精微;书不能传,惟加悯察。(右其二)
公至是盖益衰病,不任繁剧,故八年二月再相,九年春即辞至四五。久之既不得请,乃复乞同僚以助 之。而词意肫肫,皆惧哓废所职,以误国家,而累其 君知人之明。至是而神宗亦知公高蹈远举之志,终不 可回矣,于是以检校太傅依前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使持节都督洪州诸军事充镇南节度管内观察 处置使判江宁府,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仍 改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盖以使相居外,宋代优 礼勋臣之特典也。公屡表辞,不获命。明年,拜集禧 观使,封舒国公。元丰二年复拜左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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