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风露,杏花如雪.》第6章


“师叔居然连文迦大师都不认识,真是童言无忌。”暮泽摇头晃脑,“如果你没听说过文迦这两个字,那么在前些年两大阵营厮杀时重伤了玉仙城城主的洱海三毒你总该知道吧?文迦大师就是洱海三毒之一,武林中闻名遐迩的玉蟾毒僧。如果还不明白的话,前几个月……“
“行了你别说了!”我打断了暮泽的声音。
仍旧没听说过,但是有了印象。
只在几年前听靳钺说过一次,说毒僧去了雁门关抗击叛军,毒计层出不穷,狼牙要遭殃了,还说以前听闻毒僧是个很阴险狡诈的坏人,谁料也是个胸怀天下的义士,我便嘲讽他轻信流言,他则低头吻着我的额头,说世间事听听便可,我只信你一人。
回忆有毒。
我不再搭理一直追问我明白了没明白了没的暮泽,转身端着微烫的醒酒汤上了楼。
我一直以为世间至痛是生离死别,却未曾料到此刻当我要用面对陌生人的姿态来面对一个我曾那么深爱过的人的时候,我居然痛得快要窒息了。
可是医馆里的人来来往往,我手里还有一碗药汤,我不能扔下碗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我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迈上楼梯,去面对那个我根本不愿再见到的人。
我连记都不愿再记起的人。
通往二楼的楼梯只有短短几阶,我却恨不得能走上一年。
第十一章
然而我还是想得太多,自作多情。我早该料到靳钺不是一个人来的成都。
当我站在靳钺所在的病房前时,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把手里的药碗扔出去。
我看到靳钺靠在枕头上,他的手被另一只白皙温软的纤纤玉手紧紧握着,手的主人身穿一袭浅橙色的衣裙,布料轻软,更显得那人纤细而窈窕。
我曾见过她一次,在靳钺大军归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他怀里。
见他们还没发现我的存在,我悄悄后退了两步,在隔壁房间扯了块绷带,像包裹毁容的病人一样在自己脸上裹了一层又一层。
我该庆幸因为昨晚衣服都淋湿了没得穿,今天便借了隔壁卖面大姐的粗布衣服将就穿。没有万花谷标志性的紫衣墨衫,再把脸裹一裹,声音压低一些,我自认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这种逃避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重新走出来,我低着头把醒酒汤端进了病房,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一道温婉干净的女声:“请等一下。”
我放缓步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在看我,娥眉臻首,红唇微微勾起,笑容浅浅,无论容颜气质都有着和我完全不同的秀美芳华,那是一种艳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漂亮。
“请问,这里的医生呢?”她向我身后看了看。
“医生出门了。”我压低了嗓音道。
“听你口音,你不是巴蜀人?”她似乎对我很有兴趣。
“我是医馆的病人,从中原来,借住在此。”我低声回答道,并往后缩了缩,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同时我心中暗想,这绷带缠满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只露出一只,不知道这幅尊容是怎么引起她的注意了。
“什么病症?”她又问。
“脸上起了毒疮,已经溃烂了。”我更加瑟缩地低下了头。
这下还想问吗,我在心里嗤笑。
“啊!”她果然很惊讶,然后撇了撇嘴。
我低头慢慢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走出去。
却在转身的那一秒看到她一脸嫌弃地把我端来的醒酒汤倒进了床下的痰盂。
我面无表情地一边下楼一边扯下脸上的绷带,在楼梯口看到暮泽正一脸说不出是什么的表情看着我,他清澈的眼睛里,有同情,有不解,也有些许悲哀,更多的却是对我的不赞同。
“师叔,你没必要这样。”他轻声说。
我对他轻轻一笑:“师侄,我只是嫌麻烦。”说完,我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越过,准备继续去鼓捣我的草药。
却听见暮泽在我身后大声道:“什么嫌麻烦?你这是在逃避! 可是你又没做错什么!”
听了这话,我摇头苦笑,不小心绊在席子上,又踉跄了一步,是啊,我做错了什么呢?
可能真的只是嫌麻烦吧,那一秒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是什么。我真的不想和他们两个扯上任何关系了,不必要的交流,不如就这么省略吧。
就算真的打了照面了,我相信我也是处于下风的,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去争抢什么。
所以连输都输得干干净净,除了尊严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第十二章
靳钺在医馆又躺了半天,终于被白翎雪搀扶着离开了,我躲在门口晾晒药材的竹篾架子后面,也没看到靳钺到底有没有醒过来。
自那以后我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靳钺无缘无故来成都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并不认为他是为了我,但直觉这件事与我有关。为此唐臻大哥秘密来找过我一次,他动用了唐家堡的情报网,却只得出靳钺此行是突然决定,没有任何人知道是何原因。唐臻大哥说,搞不好还真和我有关。
我只觉头痛得要死。
君师兄隔天回到了医馆,我能看出他脸色不是十分好的样子,便有些畏惧没有去跟他说靳钺的事。看来暮泽也知道这一点,一直躲得远远的,医馆瞬间充满了低气压。
君师兄的性子,在外人看来可能是有些古怪的,他平时温和有礼,言行谦逊,但骨子里却尽是青岩弟子的孤傲自恋。他行事全凭喜恶,心情好时一切都好,被触了逆鳞就会很乖戾,张扬而负面。这也是他之前君若离之名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原因。
当晚,我终究是放心不下,起床披衣到二楼去找师兄。
果然师兄也没睡,正挑着灯伏在桌前,仿佛在写着什么。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如瀑的长发披在肩头,走近了才看到他只是在对着烛火发呆。
“师兄?”我轻声叫他。
“啊?”他似是被惊醒了,扭头看了我一眼,诧异道,“是执礼啊,你还没睡?”
“昨天发生了些事,我有些担心,想着还是先请教师兄的意见……但是,师兄好像也很烦心的样子?”我拎起裙角,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在了他左侧。
“啊,没什么,让你担心了。”他翘了翘唇角,将目光放回了油灯之上,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我只好先开口说出了我的疑虑:“是这样的师兄,自从那天靳钺忽然出现,我就觉得心里很不安,唐臻大哥说唐门的情报组织也没弄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来到成都,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原因是我没想到,却会对知雪医馆造成影响的,师兄有没有想到些其他东西?”
“他来这里还会有其他原因吗?”君师兄轻蔑地笑笑,“我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公事来的,他来到成都就肯定与你有关。”
我沉默了,之前也想过这一点,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原因之一。暮泽说的有道理,我的确一直在逃避。
“你从嫁进天策府开始,就鲜少有传信回来,谷主都以为你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他盯着油灯,语气平静,“所以,你到我这里来修养的事,除了你那义兄唐臻和我的人,没有别的人知道。”
我一震,有些模糊地察觉到了什么。
“当初得知你要来,我特意封锁过关于你去向的消息,就是想给你一个安安静静调养的机会。所谓大隐隐于市,如果不是有心盯着,他不会知道你在这里。我相信你义兄比我更不想让他找到你,所以消息也不可能是从他那儿流出去的。”师兄从案上拿起一支银簪,挑了挑灯芯,然后斜斜扫了我一眼,“如果不是一直都关注着,他是怎么准确地找到知雪医馆,还那么准确地,直接跳进了你住的阁楼呢?我这医馆虽然不是什么秘密的封闭之地,阁楼上有没有人住这件事,倒是没人特意出去嚼舌根。”
我沉默了。
“靳钺对于你有什么意义,我不是十分清楚,也不曾过问。”他似是低叹了口气,“那天你躲他和白翎雪的事暮泽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也不想勉强你放下,所以给想你时间沉淀下来。但是如果他不来,你虽能淡忘,却永不会忘得彻底,既然他来了,你不如去做个了断吧。”
第十三章
师兄说的话似乎句句在理,我却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提高了声音:“了断?我们早就了断了,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恩断义绝,从此江湖无缘,再不相见!”我冷笑,“放不下的是他吧。”
君师兄嗤笑:“小丫头逞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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