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系念》第110章

于是他决定回国。可那是他太小，中国太乱，堂姑奶奶根本不放心他回去。他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抗战胜利，等到新中国成立，却等到中美断绝外交。他继续等，终于等到两国打破僵持，他申请随访华团来华。
他想回到故国，看看故人。
在看到程敬之儿孙绕膝的刹那，他怒极，也恨极。替她怒，也替她恨。在国外几十年，他从未告诉过程敬之她去世的消息，这说明他是在知晓她在世的情况下另娶他人。这便是她爱了一世的男人啊！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可在听到程沪的那一番话后，他才蓦然知晓，原来他们，深爱对方。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后，程沪端了些老人平时爱吃的食物朝老人的房间走去。住在隔壁房间的是宋阿姨，她做完饭后说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没有吃饭。他站在老人房前对自己媳妇喊了句，“快给盛碗汤给阿姨端过去。”然后进了老人的房。
“爸，吃点东西吧。”
老人坐在窗前背对着他，轻摆了手，“你放这里吧，我想吃的时候会吃。”
程沪将碗放在老人手旁的椅子上，浅浅瞥见老人手心中又紧握着那只小锆石天鹅，轻轻退了出去。
夜越来越深，月亮也越来越亮。
以前他也会像这样深夜在窗前长坐，然后会想，这个月亮，在十二个小时后，她也会看到吧？他会时不时的想到她，再比如在教小孙女弹钢琴时。他会想，她是不是也会教他们的女儿学钢琴？
而常乐的到来对他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一击。他以为她找到了自己的自由，会像一只轻盈的鸟翱翔在自己无限大的天空。她会在闲来无事时和老同学在园子里晒晒太阳哼哼小曲，也会举办一场欢乐的舞会，弹奏自己拿手的《致爱丽丝》。也会遇到新的朋友，甚至是更合适她的人……那个人一定很疼她——像她那么可爱的人，哪个男人会舍得她受伤害呢？
可她却早已离开人世。
一瞬间他所谓的为她好，全变成锋利的刀尖，一刀刀的刻花了他的心。
这一世，原来他负了她这样多。
来世，我们再相遇，便让我将你捧在手心一世，可好？
“敬之……”
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呼，带着雀跃，带着轻灵。他猛然抬头，果真是她出现在窗前，还是那样年轻，那样俏丽。
“敬之，我好想你。”她的嘴角含着笑，眉宇间的俏皮让他看得心中一软，“我也想你。”
“你撒谎。”她拧着眉，不满道：“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是不是快忘了我了？”
他温柔的笑，“傻瓜，我怎么会忘了你。”
她闻言咯咯的笑，没头没脑道：“敬之，我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
“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那你过来，让我抱抱。”
“嗯。”他朝她伸出手，手心上躺着的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那只被他磨砺了千百次的锆石天鹅。
她笑着朝他伸出手，灿烂了他的双眸。
……
第二天清晨程沪敲了老人许久的门都未听到回复，便自作主张进了去。却看到老人背对着他，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他顿时感到手脚发麻，艰难的走到老人面前，探上他的鼻息。
“爸！”
程沪一声嘶吼，跪倒在老人身侧。他看着老人微带着笑的容颜，看着老人手中紧攥着的锆石天鹅，抚上老人已发凉的身体，刹那间滑下一滴泪。
你们相爱，真好。
☆、结局篇春去秋来年复年（2）
看完这个故事，我的心中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般难以呼吸。程沪是程敬之和江子衿的养子，那我的爷爷是谁？我和哥哥又是谁？
我摘下脖间挂了二十年的银项圈，一阵铃铛作响的脆声传入耳膜，我凝视着这块长命锁，心中更加压抑。
这块长命锁是父亲给我的，他说这是奶奶的父亲赠给奶奶唯一的物件，奶奶贴身带了一辈子。临走前她说她这辈子没有女儿，那便等爸爸长大生了女儿后，传给她的孙女吧。
故事里程敬之赠给程静姝一块长命锁，便就是这块吗？
那这么说，我的奶奶是程静姝？
那我的爷爷是谁？真的是江常乐？
我只知道爷爷叫江咏桦，是个物理博士，曾在七十年代作为美国访华团华裔代表来华访问。
一切都可以衔接得上，难道，我和哥哥，真的是故事里主角的后人？
老人程沪的葬礼进行到最后一日，我和哥哥皆无比沉重。而在葬礼上姗姗而来的一个百岁老人，夺去了我们的视线。
因为程瀚鸣喊她姑奶奶。
故事里的程敬之只收养了一个儿子，唯一的女儿又早已去世。那么这个被程瀚鸣成为姑奶奶的老人又是谁？
老人满头白发，一身缟素，腿脚不便的她坐在轮椅上，由家人推着。她的腰挺得笔直，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直的朝我看来，我不由得往哥哥身后退缩了几步。
老人缓缓将目光移到灵堂中央，由家人继续往前推去。
我立即舒了口气。
可没过多久，凭吊完毕的老人再次朝我看来，这次，她被家人推着往我和哥哥这边来。
哥哥发现了我的不安，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笑着跟那个老人打招呼，“您好。”
我捅了一下哥哥的腰，朝他翻了个白眼。
而老人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我不得不向她问好：“您好。”
老人审视着我，炯炯的双眼忽然染上一抹笑意，清了喉咙道：“你姓江？”
我点头。
老人笑得更加粲然，连那双锐利的眸子都弯成了月牙，缓缓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着抬起手，哥哥却一把将我的手放到老人的手心，干燥枯裂的手心硌得我很不舒服。
老人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抚上我的手背，慈蔼道：“你跟她真像。”
我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道：“谁？”
老人却不答，双眼微微阖起，像是想到了哪位故人，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
我踟蹰着出声道：“您怎么不说话了？”
老人浅浅睁开眼，然后再次微笑，“那时的她也是像你现在这样，眼中干净得透彻，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她是谁？”我急急的追问，“您又是谁？”
老人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她早就不在了。”说完拍着我的手背，意味深长道：“那时相守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来不及好好去爱一个人，便就过完一世了。你们生活在和平年代，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说完放开我的手，由家人推着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把抓住程瀚鸣的胳膊，颤抖着问他：“她是谁？”
程瀚鸣所有所思的看着我，沉沉开口：“刘佩清。”
（全文终）
－－－－－－题外话－－－－－－
历时两年，终于写完了程敬之和江子衿的故事。第一次执笔写小说，剧情以及文笔都比较稚嫩。很惭愧，期间一直断断续续更新十分不稳定。为此我在这里向大家说声抱歉，抱歉让你们等待了这么久。也谢谢从14年一直追文到现在的几个读者，你们的支持一直是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千系念》整体偏沉重，因此我的下一篇小说是较为欢脱的风格。已经写了一部分，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发出来。
最后还是要感谢一直追文的你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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