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四安》第13章


水神尴尬一笑,道:“河君也瞧见了,我如今大不如前,河君若是聘请武师,这怎么看也不该是我呀。”
“水神乃是府上贵宾,岂是武师?只是代为管理,不必心存压力。”
水神扶额默默叹息,河君是真听不懂还是真听不懂啊,哪里看出自己有压力来着。河君见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极其无奈,上前一步,抬手掸掉了其发间的一撮水草。
水神又是微微致谢,心想:水草这物什是平常不过,然紫水草尤其是像自己一般的血紫色水草可金贵的很,本不该如此常见,何以这华光殿随处可见紫水草?难不成是自己虚长了千年,紫水草也平凡如斯了?
河君知晓水神在疑惑什么,轻轻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水神听罢,原来是为了研究自己,是自己多想了,轻笑道:“河君可知‘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水神仁智,所以高请足下矣!”
轻浮如羽般的嗓音传入水神耳中,震得她不寒而栗。稍顿后,才开口道:“不若纸上谈兵耳。不然,今时怎会身在此处劳烦河君出手搭救?”
是夜,华光殿不时传来阵阵痛苦的闷哼声,原本就十分静谧的黑夜,此时更加幽静起来。
水神与一众仙婢等在殿外,殿门紧闭,水神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从殿内传出河君的声音,似惊似喜,水神屏气凝神,极力想从中探取到一丝一毫与道长有关的消息。
东皇钟吞天噬地,吸尽世间鬼魅妖气,本身便戾气极重,神仙进去其内也是九死一生,遑论道长区区肉体凡胎。当日河君一气之下将道长吸入钟内,虽然回府后立刻救出道长,但当时道长便只剩下一丝游气,河君拼尽全力为其输入真气,水神如此珍视道长,他已目睹她为他失去心智到何地步,绝不能让此事再重蹈一边,为了水神,也为了自己。
本以自身心血辅以真气日日供他,不出半月,道长即使再不济也还是会痊愈。只是今夜不知为何,道长突然不安分起来,全身抽搐,像是被谁抓住了命门一样。看来河君还是小瞧了上古神器的威力,戾气已侵入骨髓,随时都会危及心脉。本以为压制住了戾气的扩散,再用心血同化就可以,但它似乎从没有被真正压制,想是趁着月圆之夜,邪煞入体,趁机挣开束缚。河君不让旁人接近道长也正是此理,哪怕已清心成仙,心中或多或少还会有一些杂念,而水神的执念如此重,稍不留神被戾气感知,只会滋长扩大。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一口黑血逼出体外,道长虚弱地睁开了双目,缓缓转头,看清河君面孔,自嘲地笑了笑,“这几日一直有股清流在我体内冲撞,舒缓另一股浊气,原来是你……咳咳……你是为了河妖?”
“先别说话。”河君制止他再开口,又加快了运气的速度。
“咳咳……河神还是别浪费元气了,吾命不久矣……不过,在你输气期间,一部分……我略微知晓了你一部分心绪,河神情义太深,咳咳,这一次……恐又要让河神失望了……”石道长本欲接着说下去,不料又是一口黑血冲出喉间,洒向床前屏障,同是河君察觉不妙,收手扶住道长,探其心脉,已破碎不堪。
“不行,我答应过水神会救你。”河君再一次强行将真气灌入道长体内,欲修补残脉,然而道长用尽余力一掌将其推开,吼道:“你如此不惜命,我却还想将河妖托付于你。”
河君愣住,只见道长从怀中取出一截断袖,袖缘处绣着一株紫色水草,绽绽作摇曳之姿,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只是这血紫太过逼真,细看之下竟是如假包换的血迹。
道长爱惜地抚了抚这株水草,将其递给一脸茫然的河君,也许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觉得自己突然不那么虚弱了,道:“你没看错,这正是血迹,是我第一次也是平生唯一一次打伤河妖后,她留在我袖间的,是我伤害她的罪证。之后几日,我都以此来警醒自己,一定要对她好些,再好一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只是被动地想对她好,而是发自内心,想护她一世。”道长稍作休息,才又续道:“本想,等我安顿好水华观,便向她表明心迹,以此物作见证,可现在,我一将死之人,有何脸面再拖累于她。这半截残袖,就劳烦河神替我转交给她吧,当作诀别之物,请告诉她;我石清,从没属意于她!咳咳……”
☆、第 14 章
疏枉自领了水神嘱托,上九重天一事不敢怠慢。玉绾此前模样疯疯癫癫的,恐是已知晓了水水被俘,但河神虽掌控了水水,却未加害于她,此是为何?一介小小仙婢,也劳烦河神兴师动众?河神待水神有意,谁都看得出来,若是有心以此作要挟,那也太自降身份。河神近来与天帝交好,天帝深谙幻术,如果说水水其实没被抓呢,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一个仙婢的仙灵随身带着,又不能使之涣散,河神法力再高深恐怕也不能在此时作战,况且河神似乎并不怎么善于修习。
九重天玄女宫,森门广开,持药仙童进进出出,挥汗如雨,好不忙碌。
玉绾升为玄女后,天帝特开辟一座宫殿供其日常休养,可见身负殊荣。雷公电母百般不舍也只得作罢,毕竟玉绾早已成年,无需多家管束。
台子上才短短一会儿又添了许多碗冰凝露,惆怅女子半跪于前,疏枉在膳食房看着心疼,对身边掌食仙官道:“少了一样。”
仙官正急匆匆地端出另一碗递给早已等在一旁的仙婢,闻言连头都懒得抬起,心想哪来的狂妄小儿,自己怎么说也掌理九重天食材上千年,伺候了多少神仙的刁钻嘴巴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因此懒懒地敷衍道:“少了哪一样啊?”
“少了我。”疏枉不紧不慢地说着。
“放肆!”仙官斜睨了一眼灶台旁立着的一双星云靴,好生熟悉,这才正眼去瞧来人,待看清了来人何许,忙一个劲的懊悔。
“仙官别来无恙啊。”疏枉冷冷地抽动嘴角,吓得仙官一个不小心手中大勺哐当掉地。
仙官满眼赔笑道:“原是疏枉大人,下官眼拙,竟一时怠慢了大人。”
这厮早些年跟着水神风生水起,呼风唤雨的,天庭好多仙友都曾在他们手上栽过跟头,当然也不会少了自己。就是这双星云靴,曾狠狠地将自己从食材库踢出南天门,有天帝在背后默默撑腰,此人嚣张得很,那时仙官我竟也窝囊地一边揉着摔得毫无知觉的仙臀,一边还要狗腿地朝万八千儿外喊着:“大人果真天下无双好脚力!”想起这些,掌食仙官哆嗦着直冒冷汗。
疏枉丝毫不认生,走近灶子,熟练地挥手复又引燃寥寥无几的星火,见仙官还愣在原处,难得斯文一番摆手作请状,仙官也是世故人,领悟后讪讪地逃走了。
华光殿殿门幽幽推开,顷刻间一股浓浓的血腥起犹如冲开封印般夺门而出,扑进水神鼻腔内,牵动那一根紧绷的灵魂,瞬间崩塌。
天蚕彩丝绣着的女娲补天图依旧工工整整地镶嵌在檀木屏风上,依稀可见的斑斑血迹从背面渗出,点缀在女娲手下的灵草旁,那么安详。
水神面无表情地单手劈开屏风,随即可见梨花病床上,多日未见的道长苍白着面孔直挺挺躺在上面,眉目紧锁,双唇微启,似是困在梦境中还欲再说些什么,只是梦魇太深冲不破而已。
这是道长,是她伊鹤的道长,她等了上千年期盼再从他口中吐露出一声“伊鹤”的道长,怎么如今孤零零地睡在那,并不安稳地睡在那。
她以为还有时间,有时间容她反复斟酌,斟酌如何恰到好处地对他好,再如何恰到好处地告诉他一切,告诉他她其实知道,他想的是待垂垂老矣,两鬓已花白,掌灯举起,期望她还在,“鹤颜印伊人”。
然而现在如是枉然,她该把这些告诉谁去,谁也不会来听……
跫然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河君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扶起早已瘫软在地隐忍哽咽着的水神,人们常说“大痛无言”,看来所言非虚。
“荣枯有数,身为神仙,早该参透一切,看破生死。”河君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却丝毫不起什么作用。
水神两眼无神地定在原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落下仓皇的泪,对道长仙去却缄口不提。
河君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起初见水神时,是在她承位那一日,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模样,眉清目秀,顾盼神飞,明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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