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第13章


醒来只有雪衣守在床边,明空问:“孩子呢?”
雪衣答:“在隔壁,奶娘刚喂过奶,睡下了。”
明空心中稍安,又问:“皇上呢?”
雪衣道:“皇上今日刚来过,只是您那会还睡着。皇上赐了好多东西给您,我还听说皇上要给您加封。”
雪衣喜上眉梢,明空却无动于衷。午后斜阳一点一点照近床帐,被衾上绣着清靡的玫瑰,秋阳一窗,春花一床,明空只觉心中的钝痛一轮又一轮,她缓缓开口道:“晨霜可好?”
雪衣道:“晨霜姐姐昨日晕倒了。”
明空静默片刻,方问:“昨日是什么日子?”
雪衣答:“九月初六,就是小公主出生后的第二日。”
明空知道李恪死了,死在九月初六,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冷静,“有安排给晨霜瞧病么?”
雪衣道:“没有,碧罗只命人给她喂了碗水。”
明空起身,“扶我去看她。”
晨霜的睡卧暗暗无光,床榻上夏用的纱帐还未换下,她定定睁着眼,单薄的枕上泪痕斑斑。
雪衣将明空搀至床沿坐下,之后退到外头,轻掩上门。
明空叹气道:“相伴多年,我竟不知你对吴王用情至深。”当年燕妃本想将晨霜指给自己儿子李贞做妾,谁知晨霜竟不愿,燕妃羞怒之下,以为这贱婢是志在皇上,便将她逐给初入宫的明空做婢,好断她出头念想。谁曾料,她是一心爱着李恪。
明空道:“那日你要我救你一命,我答应。可你要救的却是吴王,我做不到。今日来我只是想问一句,如今吴王死了,你自己的命还要不要?若要,那么我去求皇上让你到我身边,天高水长,兴许能有出头之日。若不要,也别苦在宫中等死,我帮你出宫,外头天大地大,好生好死都有余地。”
晨霜听罢,握住明空双手无声地嚎哭起来,身子蜷缩着,像一只绝境中的兽。晨霜生命中的光没有了,可命定的那份苦还要受完。
明空只是静静陪在一旁,她自己心中的泪,晨霜替她流了。
晨霜后来告诉明空,她原是安州城内一小商贩的女儿,父亲豪赌,欠下巨债,想把她卖给债主做婢做妾,她不愿,逃出家,遇人搭救,后机缘巧合得以入宫。那救她之人,便是李恪。而带她入宫的人,则是陆守。
☆、第十五章
永徽五年春,宫女晨霜获圣上得以出宫。
晨霜的父亲数年前死了,她终于可以回老家看看。明空为晨霜备好了盘缠及通关文书,还亲自送她至西宫门。两人都知是永别,却没有话。
晨霜哽咽着出了宫门,回头见明空依旧在宫墙内望着她,心中大恸,对明空跪下遥行大礼。明空嘴上似说了句什么,晨霜隔得远,听不见。明空朝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宫门关起,茫茫的生死隔开了两岸。
明空回去时,发现雪衣不在屋中,料想是去隔壁替奶娘照看孩子了。明空这边只得两个人手,平时奶娘偶尔有事需走开时,都是由雪衣替上。人手不够,她并不和皇上提,她尚未得正式名分,皇宫等级森严,能拨得两人照顾已属特例。然明空来到隔壁时,却并未见到奶娘和雪衣。婴儿独自睡在摇床中,明空正将抱时,猛然发现孩子周身冰凉,早没了呼吸。
她骇得一声尖叫,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撑不住地往地上滑。然她脑中异常清醒,无数的思虑汹涌奔来。
外头传来皇上驾到的报信声,明空心头一酸,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御医全被召集到了后宫中的一处闲殿,安仁殿。
李治站在殿中的床榻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明空,垂在身畔的双手不停在抖。
为首的御医道:“圣上您莫急,臣只需施下三针便能使之苏醒。”
李治背对众人,喃喃道:“朕怎能不急,她醒来问起女儿怎么了,朕该如何交代?”
孙木九悄悄上前,道:“圣上,长孙太尉等人已纠集在殿外。”
李治猛地转身,往殿外去,事到如今他要为她讨一个妃位来,他实在是欠她太多了。
“但是妃位已满。”中书令诸遂良对李治道。
李治急了:“那就再创一个,位号宸妃,一品,待遇在众妃之上。”
韩瑗忙道:“圣上,万万不可啊,天理伦常岂能这般亵渎,那武氏按说可是您的庶母啊。”
李治恨恨瞪他,韩瑗心中一凛。长孙无忌见状,上前一步,道:“韩侍中言之有理,毕竟天下人都看着,圣上三思。”
“封她做昭仪,让她做九嫔之首。”李治凝视着自己的舅舅,“不要再逼我了。”
册封文速速下发,孙木九一路小跑捧至安仁殿。
李治示意太医,可以施针了。三针下,明空缓缓睁开眼。
孙木九见状,忙展开诏书念道:“永徽五年,隆恩浩荡,特加封宫女武诏为正二品昭仪,配享安仁殿。”
明空转过头,突然想起什么。她扑下床,紧紧拽住御医的衣领,近乎歇斯底里道:“快去救我女儿。”
御医被她拽得摇摇晃晃,狼狈回应:“昭仪,小公主已仙逝,臣等无能为力啊。请昭仪节哀。”
众人跟道:“请昭仪节哀。”
明空手一松,跌坐到地。
众人又齐口道:“请皇上节哀。”
明空抬头,只见李治站在人群之后,满是愧疚,不敢上前。
雪衣跪着近身,想将明空搀扶回床。明空一把甩开,深深望进雪衣眼底,一字一顿道:“你们对我的女儿都做了些什么?”
雪衣一愣,旋即放声哭道:“您送晨霜姐姐出宫那会,皇后来了,说要让婢子和奶娘去顶替晨霜姐姐没干完的活。婢子不敢违抗,只能去了。原想着小公主有皇后看着一定不会有事,谁知……”
雪衣的几句话一出,殿中的人全都惊住了,人人都在揣摩这里头的轻重。
明空恸哭起来,双手重锤地面,仿佛要向皇天后土讨回她女儿的命。她知李治一定在看她,她穿过泪帘望过去,“圣上啊,我们的女儿没了。”
李治转身,双肩忍不住地抖动,逃也似的离开了安仁殿。
明空不停哭着,悲愤得近乎疯癫,然而她的一颗心却是冷的,静的,像冬夜里高悬于空的清月。她从来都是一个把悲恨藏在心中磨成刀剑的人,这番擂鼓筛锣的恸哭像做戏一般,把她内心真正的隐痛衬得苍白无力。旁人都被她的情绪带入了戏,唯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自己。她心中有愧。可若非如此,后面的路开不了局。
几位大臣再度被宣,神龙殿内君臣相顾无言。到底是长孙无忌先开的口:“圣上喊我们来,是有要事商议?”
李治微微颔首,郑重道:“朕要废后。”
长孙无忌忙道:“皇后无错,何以要废?”
长孙无忌此话一开,另几个老臣也见势搭腔,帮着劝说。他们个个巧舌如簧,以天理为剑,架得李治不得动弹。李治知道,在他们心中,他永远是一个只会跪在父亲跟前痛哭流涕的懦弱皇子。他的眼一点一点暗下来,融入窗外昏暗的暮色中去。
夜色稠浓,安仁殿内没有点灯,明空穿越黑暗走进院中,凉风凛冽,她站在广袤的夜空下,举首望着漫天寒星。
她知此时冥冥之中定有神明在看她,看她把栖在灵魂深处的自己生剥出来,带着无知无畏的清澄与原始莽撞的血腥对命数中的一切回以注目,她在说:“那就冤冤相报永不了。”
清晨,天未透亮,明空就起身,独自出了殿。
宫中的焚场此时已烧完第一把火,火灭时灰烬四飞,一个残弱佝偻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明空走进焚场,看到一个老脱了形的宫监在扫灰。他的眼中没有光,蒙着浑浊的阴翳,俨然已成半瞎。他看不清来者何人,可口气却无比笃定:“我知道你会来。”
一片狼藉中,陆守抬起头,对着明空虚弱地笑。
☆、第十六章
小公主之死虽不能证实是皇后所为,但正是因她之过,才使小公主疏于照顾导致夭亡,这个罪责皇后无论如何都得承下,在事发那日就自罚禁足于殿内。
然思过期间,有人暗中告发皇后曾施行压胜术。宫中历来忌讳巫毒,大理寺奉旨下查,竟真查出了名堂。皇后的密柜中藏着注有小公主八字的巫具,一切昭然若揭。
王明宣这下彻底脱不了干系。她大喊冤枉,又突然明白过来,“是武明空叫人做的,一定是武明空的诡计。”
审案人自是不信,“武昭仪在宫中无依无靠,尚且病着,怎么栽赃?再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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