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第18章


待侍女转身,她才不动声色将扎入手指的绣针拔出,指尖滚出一滴血珠,落在舞衣上像一片飘零的花瓣。
☆、第二十一章
往年,为着勤俭治国,宫中遇上节庆总是从简操办。然今年,李治决意设一场盛大的元宵家宴,专门宴请皇后的娘家人。在朝臣们看来,二圣已属重归于好,他们一道出席早朝,皇上在前威坐龙椅,皇后在侧垂帘听政。遇上难解政务,两人总是有商有量,一副琴瑟静好之态,废后之事仿若从未发生。
元宵宴设在了太液池上的蓬莱岛。
那日,贺兰敏之也受邀入宫。他在过仙桥边堵到了妹妹翩若,敏之语气极冷地对翩若道:“别去参加什么元宵宴了,你现在就随我回家。”皇帝宠幸内侄女之事看来已传到贺兰敏之的耳朵里了。
翩若自是不愿,道:“我现在是魏国夫人,我要在这宫中住下去。”
敏之大怒:“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母亲这样,你也这样,贺兰家的女人就个个那么轻贱?”话一出口便知言重,敏之不想怒气当头再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只好一咬牙,转身先离开。
翩若望着敏之远去的背景,那个并不强壮的背,曾在她哭的时候背过她,在她被人欺的时候护过她。遥想当年他们被贺兰族人赶出家门时,敏之不过十来岁,他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替死去的父亲负起保护母亲与妹妹的职责,可人生那么渺茫,她知道敏之心中也是怕的。 
如今的翩若所做种种不过是为保护哥哥,她深知敏之性子冲动,若被他知晓了母亲的真实死因,不知会闹出什么莽撞事来。小时候就因路边果贩辱骂了翩若一句,敏之便冲上去打架,全然不顾自己还是一小儿,根本无力打败身强力壮的大人。
风和着往事一齐吹在脸上,翩若掩面,她想哭,却又不能哭,皇上还在等她献舞,等着看她妆容明艳,巧笑颜兮。
月色婵娟,灯火辉煌,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魏国夫人出现在舞台上,微笑着说要献舞一支。
她献的舞名叫百灵朝凤,名义上是献给皇后,实则是给皇上看的。
翩若舞姿惊艳,舞衣夺目,明空见了只是淡淡一笑,故意不去看一旁李治的神情。这舞衣上用的纱罗明空认得,春水微云纱,此纱工艺繁复极为珍贵,宫中仅存一段,李治先前悄悄赐予了武顺,如今穿到了翩若的身上,他现在是新情旧情全在眼里。
舞毕,明空举杯,全场的酒杯一并举起,越过高低错落的杯盏,明空看到敏之一脸怒容坐在角落,心下不由得叹气,她知敏之饮酒过多,便命雪衣去给他送杯解酒芳饮定定神。
宴会的另一处,李旦缓缓饮尽杯中残酒,之后眼神便随着酒杯落在案上不再抬起,那些欢声笑语已与他无关,他挚爱的表姐如今完完全全是他父亲的人,千丝万缕都呈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他松开手掌,掌心那支亲手打磨制作的玉簪,本打算晚些时候送给翩若,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乘月已到学步之年,在席间欣喜非常,她挣脱出了乳娘的怀,跑到殿堂正中表演走路,全场目光都投在了这个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身上,唯李旦还沉浸在哀痛的情绪中尚未发觉。
乘月走到李旦身边,见到哥哥手中的簪子,咿咿呀呀地伸手就要拿,大家都笑了,众目之下,李旦只好作势将这簪子送予乘月。
翩若远远看着,她知那簪原是要送给她的。
乘月得了礼物喜滋滋地要呈给母亲看,明空抱起她,道:“快谢谢哥哥。”口气无限温情,然眼神却是冷的,直直射向李旦,一把揪出他心口的落魄。
就在大家都关注着小公主的时候,敏之悄悄离席。
今夜的长安很是热闹,城中的花灯繁光将夜空渲染如昼,百姓在大街上嬉笑游冶,敏之混迹人群之中慵懒地行着,行至一处卖灯的摊位前,他见货架上挂着的花灯极为精巧有趣,便伸手去摘。谁料想摊位的另一边,有位女子也正巧相中此灯,见被人先得,不免失落。敏之见状便打算让出花灯,灯火映衬下不由得见到那女子容貌非凡,敏之不觉呆住,那递去花灯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女子见敏之举止怪异,另一手上还拿着酒壶,怕是难缠的酒鬼,便弃下相中的花灯忙与婢女一道走了。
敏之醉意甚深,魂不守舍地远远跟着,一直跟到那女子进了家门。他抬头,发现眼前竟是司农少卿杨思俭的府邸,据传杨少卿的长女已被选中为太子妃,不久就要入宫,不知是否就是今夜相遇的这位。
黑暗中敏之的眼神飘忽如鬼火,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杨府,然后仰起脖子一口饮尽壶中所有的酒。
杨少卿的长女,名远桥,慈母多年前过世,之后她便搬到湖心岛上的绣楼独居,不再与父亲及继母往来。家人也只能随她去,她早年间就被皇后相中,内定为太子妃,眼下再过半年就该入宫,杨家上下全都指望着仰仗太子妃来日的照拂。
元宵过后没多久,恰逢杨家二女庆生,杨府特意请了帮丝竹戏班前来奏演。生日宴远桥没有参加,那种阖家欢乐她从来融不进去。她拒了席间送来的菜肴,独上高楼看月。
没一会又有位家奴划船登岛,垂手立于楼下,请她出席欢宴。
远桥自是不愿去的,那家奴却不肯走,远桥走到窗边正要关窗,却听那声音极柔软道:“本想在宴会上给你变段戏法,你不愿去,那我就在这里变给你看,可好?”
远桥探出窗,只见是位身穿彩衣的戏法师站在楼下,那张扬起的脸分明就是先前元宵夜上见过的公子,酒气退去的双眼在月色下透着脉脉温情,敏之笑着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变出来。”
远桥不说话,慢慢从窗口退开,不期然窗前升起一盏祈福的天灯,远桥看着不知为何哭了出来,她对着天灯许愿:“别让我进宫。”
☆、第二十二章
杨府的庆生宴在前院大办了三天,院后的岛中楼敏之来过三夜。戏班子离开那日,杨远桥也不见了。
敏之买通戏班,将远桥乔装带出府,安置在城外农舍。他回家取盘缠,约定子时来接远桥私奔。
然到了子时,敏之并没有出现。他身揣万贯,策马入了平康坊,醉情歌酒,直闹到天亮才归家。
时坊门初开,敏之酒意未醒,骑马狂奔,直奔至荣国府前才摔落马背,醉的,泪的。他知准太子妃被掳的消息会随着清晨的钟声一道送入皇宫,天家颜面大损,他本该有报复的快感,可心中徒留伤痛,“对不起,远桥。”
杨远桥终被家人抓了回去,而贺兰敏之则被皇后下令关入了宫中囚狱。
事发后,太子李弘特意出宫看望远桥,他知杨家人定不肯轻饶远桥,但他的出现多少能缓解一二。
远桥被软禁在偏院中,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直至太子驾到方撤去看守,重新打理了院子。
远桥自知对不住李弘,并不愿见他,只是隔着门轻声道:“我只是害怕。”
李弘明白她的意思,他靠到门上道:“皇宫那样的地方,我也害怕。”
多年前第一次在宫中见到远桥,她郁郁寡欢,李弘陪着她玩了许久都不见她笑,那双蒙着水雾的双眼像极了童年时降落在李弘肩上的鸟儿的眸,带着另一种世界的光。自那时起李弘就喜欢上了远桥,后来母亲告诉他,想把远桥许给他做妃子。李弘欣喜不已,时常构思待远桥入宫要怎样呵护她,就像他呵护乘月那样,甚至要比对乘月还要好。只可惜,远桥并不信他。
李弘说:“我已向二圣请愿宽恕你与敏之,目前暂未得到回复。不过回宫后,我会再去面见皇后求她开恩。”他到底没忍住,问道:“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远桥没有回答,李弘知道她在门后摇头。
荣国夫人因敏之闯下的祸事急着进宫见皇后,却在含凉殿外被拦了下来,雪衣柔声劝道:“皇后正在批折子,这会是不见任何人的。”
荣国夫人生平第一次撒起泼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可是见到皇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跪倒痛哭。
明空搁下笔,淡淡吩咐雪衣:“把瓶里的梅花换了,皇上今日会来,他素来不喜梅香。”
雪衣抱着花瓶退了出去,殿中只余她们母女二人,就这么一跪一坐地默对许久。
李弘和李旦正巧在殿外相遇,便一道进了殿。
明空让李旦扶外祖母离开,李弘留下。她知李弘所来何意,叹气道:“我是武家的女儿,也是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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