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日月》第56章


“不要紧。如果厌烦了,我就陪你聊聊天。”乌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打量我。我心想他这个样子来不来参加会议有什么区别?
我不理会他,竖起耳朵去听其他人说了些什么。
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拉美西斯的四个军团似乎还未渡河。在卡迭石南方的萨布吐纳渡口,拉美西斯停顿了下来,并未急于行军。他似乎也在打探敌方的虚实。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城里的军队在河对岸埋伏起来,我们在后方围堵。一旦法老贸然闯进埋伏圈,我们就可以包围他的阿蒙军团了。”一个赫梯人慷慨激昂地发表着言论。
“可现在卡迭石城里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和阿蒙军团抗衡。万一我们围堵不及时,反倒会让守城的军队全军覆没。”另一个人说道。
“只要保持良好的通信,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就算办法可行,你怎么知道法老一定会率先渡河?说不定他打算先剿灭我们。”
“毕竟有四个军团。并且现在的赛特军团是赛提法老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我难看地皱起了眉。拉美西斯到底有没有渡河?
我竟然不记得了。我努力回想脑子里关于卡迭石战役的细节,可我根本记不起有效的信息。
身旁的乌瑟突然敲了下桌子边沿。他不耐烦地开口:“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笨?”
“……”对面好歹也是赫梯军团的将领,他这样真的好吗?
乌瑟丝毫不在乎,站起身绕着圆桌走了几步。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桌子上刻画详实的地图,随口说道:“想让他渡河,方法有很多种。”
我不由地挺直了腰背,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会派几个奸细去谎报军情。告诉拉美西斯赫梯的主力还在路上,卡迭石城不堪一击。他经不住诱惑的。”乌瑟挪动着地图上代表军队的木块,“弓箭手一律派往高地。步兵埋伏在丘陵下面。至于战车嘛……”
他凝眸:“有多少就用多少。一线三线的空隙全都给我填满。”
这种简直没把军备放在眼里的打法让众人一阵唏嘘。
“先知,别忘了阿蒙军团后面还有赛特……”
“我知道。”乌瑟的视线落向了卡迭石城外一片广袤的丛林,“我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接下来的时间内,将领们按照乌瑟的提议详细地部署了作战计划。我不发言,他们也就不会主动问我什么。倒是乌瑟,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微微倾向我这边:“你在担心拉美西斯?”
“那倒没有。”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反正你们赢不了。”
“那就试试看啊。”乌瑟慢条斯理地捏了下我的脸颊,力道轻柔,“看我会不会改变历史。”
他亲昵的动作还未结束,我就猛地僵直了身体,近乎敌视地瞪着他:“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不许伤害他。”
他啧啧两声,弯下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你看,你还是在担心他。”
我不理会他的话,有些抵触地转过头去。他换了个方向再度贴上来。
“我不会杀他。杀了他又没什么用。”他抿着唇轻笑,“这方法我以前就试过了。不仅让你恨我入骨,还逼得你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停停停。”我忍不住打断道,“提醒你最后一次,那不是我。别把纳芙塔瑞做过的事都说成我干的好吗?”
他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乖巧的语气让我莫名生出一股冷汗。但我知道他又在像从前那样敷衍我,下次他保准还是会这么说。
像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对面那群人结束了交谈,捏着几张写满象形文字的莎草纸报告:“所有计划都准备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下去了。”
说着,他们纷纷低下头,避免与我或者乌瑟直视,脸上也浮现出极不自然的表情。
乌瑟只睨了他们一眼,便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出发。”
“是。”
众人齐声应着,退出了军帐。
随着他们逐渐离开,大帐内很快就安静下来。乌瑟这才直起身,一把捞起我的手腕:“带你去看些有意思的。”
我被他拖拽着,不得已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只是迈着步子朝外面走。一路上,守在各个关卡口的士兵不停向我们行礼,他丝毫未做停顿,越过他们直奔向村镇的外围。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座废弃的村子不算很大,除去军队驻扎的圆形广场,就基本没有什么东西了。我们穿过几道残破的断墙,再往前走,渐渐地就能听见流水悦耳的声响。
“是奥伦特河吗?”我问了一句。前方的地面生长着越发茂盛青葱的植物,及腰的芦苇随风摆动,翻起优美的波浪。我不得不用手提起冗长的裙摆。
也不知怎的,乌瑟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杂草丛生,一脚踩下去,有时会有莫名其妙的小动物从角落里跳出来,慌慌张张四散逃开。
好几次我都盯着看了很久,像是兔子,但又不能确定。它们的胆子实在太小,速度又极快,眨个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来这里做什么?天快要黑了,一会儿我们怎么回去?”我又喋喋不休地问道。
乌瑟终于站定身体,逆着芦苇摆动的方向,缓缓抬起手掌:“好孩子。都出来罢。”
☆、卡迭石之战(五)
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从芦苇中升起,不断在半空变幻着形状。我向前伸出手去,立刻就有细小的光点飘忽着落进我的掌心。
是萤火虫。不计其数的萤火虫在芦苇荡中穿梭,让我联想到壁画中哈索尔女神背后的那片星河。
“它们永远是最听话的。”乌瑟端详着它们的眼神出奇温柔,“从前,你总是站在花园里那片紫罗兰中唱歌给它们听。”
他站在我身后,托起我的手背,我能感受到他怀抱里如云似雾般浅浅涌起的一层暖意。他用古老奇特的语言低声唱了一句歌词,音符间有短暂的停歇,但他唱得极为娴熟,竟比我意料当中更加动听。
身体里某处的情愫像是一下子被唤醒了,纷纷绽放开来,带着如潮水般涌上脑海的记忆,淹没了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开口,自然而然接着乌瑟的音调唱了下去。
那是极为宛转空灵的旋律,比神庙里每日连绵不绝的唱诗更显得神圣。我就这样唱完了一整段,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些歌词的含义。
毋庸置疑,那正是祭司们传唱至今的祷词。那些记载在先贤卷轴里的诗歌,流传了不知多少个年头,被后世的先知祭司不断融合补缺,才有了如今各式各样的唱诗仪式。
在古埃及,祭祀的仪式是多种多样的。加冕,出征,节日,下葬。几乎每样都缺不了开场或结束的唱诗。要论经验,我自认也听过不少,可要我自己这么唱上一段,我却无论如何也编不出来只言片语。
我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我惊讶地看了看自己,又看向乌瑟:“不会吧……我们唱的是同一首歌吗?”
乌瑟笑起来:“有些东西,就算你的心会忘记,身体却仍然记得。”
他在漫天萤火中拥抱我,把头埋在我流淌于颈间的长发里。寂静的夜色笼罩在四周,远处传来河流缓缓涌动的声音。
他喑哑模糊地唤了一声,音色轻如纤尘:“纳芙。”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我却听出了无尽绵长的思念。那是一种历经漫长岁月缓慢沉淀下来的执拗,它所显现的力量足以撼动每个人的心灵。
我骤然想起不久前的梦境。女人抚摸着少年的额头,说,我是为月亮而生的,阿塔。日升月落,亘古不变。我会为他奉献我的一切。
我试着去想象,假若我最爱的人即将为他人赴死。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像少年一样说出那句“主人的意愿,便是阿塔的意愿”。
可那位名叫阿塔的少年,就是乌瑟啊。
我终是不忍推开他,像个长辈似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有时候,执念反倒伤人伤己。如果纳芙塔瑞知道你为了她去和恶魔做交易,她会很难过的。”
“我不会让她难过。”乌瑟低低地诉说,“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追随她的脚步。找到她,将她细心地保护起来,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那么,你成功了吗?”
见乌瑟默然不语,我才又说:“你看,就算你有了阿波非斯的力量,也不能掌控所有的事。与其说它是个诅咒,倒不如说它是纳芙塔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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