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落莫初见》第36章


坐在老陈身边,我的脑海里忽然钻出一个念头,死去也好。车速越来越快了,所有行人都在尖叫声中闪到路的两边,爸妈已经从后座俯身来抢夺方向盘了。
“凌儿,快啊!来帮我们!”妈妈尖声而呼。
她因慌张和恐惧,整张脸都变形了。但即使恐惧,她亦是美的,是绝世佳人。看着这张脸,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关睿曾经深深地爱过这张脸。
“凌儿,发什么呆,快点,来帮我们!抢下方向盘!”妈妈焦急地喊着。
“老陈,你疯了吗老陈。”爸爸则一直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我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细细地想着:原来,不仅仅爱情令人改变,死亡也可以令人改变。原来,同一条船上的两个人,唯有抱着同一目标,行动和思想才会一致。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世间一切,也突然对爸妈有所体谅。
“你不是老陈!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老陈呢!和我一起来的明明是老陈!”爸爸一连串的惊呼中,我意识到事情蹊跷。这时,车窗前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灰色长褂,阔腿裤,凌乱头发,清瘦身影。
他从来不穿褂子,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车子飞速地向前,他并不急于闪躲,路人惊叫着从他身边逃窜,他却神情自若地在车前慢慢走,这像极他的性格,就是他。我的心一阵慌乱,身体疯了一般扑向左侧,双手紧紧地按住司机的全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方向盘向关睿相反的方向转。
车子终于停下了,它重重地撞到了街左侧一家药铺的墙上。司机的头一歪,侧脸俯在方向盘前,嘴角流出一串惊心的血迹。爸爸迅疾地从车上跳下来,打开车门,确定司机已经死亡。他仍喃喃一句“老陈呢,他不是老陈!”
是谁!是谁想暗害我们?我忽然感觉潜藏在生命深处的那份不甘与倔强重新回到了皮囊!是谁要送我们上天堂?
车窗外,关睿跟随在围观的人潮中,他看到了爸爸,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快速而粗鲁地拨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冲进了事故现场,冲到了车子前面。我的唇角禁不住溢出笑容,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望着他。这一瞬间,他的心,是最好的语言,足以温暖我平生,足以抚慰我此生寂寥。
关睿显然看到我的小得意,我以为他会即刻转身而去,却没料到,他竟然微笑着,眼神坚定而逗弄地看着我,伸出右手食指打成勾,对着我,在空气中做了一个划鼻子的动作。我的身体立即反射性地向后一退,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并感觉鼻上酸、痛、麻、痒,心在甜蜜中叫嚣着:关睿,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哈哈,不过,我喜欢!很喜欢!
妈妈已恢复往日清雅高贵,正从车上下来。妈妈走出车子的一刹,关睿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中。
☆、想伤害我!
撞到药铺墙上的汽车被拖走,不知名的司机吞毒身亡。我和爸妈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后,一路上谁都无言,这件事似乎不止表相上这么简单。我不禁偷眼去看他们,爸爸面色沉静,眉头微皱,妈妈则努力压抑着愤怒,整个人呈现出火山爆发之前可怕的状态。
警察局的车子安全将我们送至家中。我的双脚一踏进客厅,耳朵立即被妈妈惊雷般的狂吼轰炸“简方路你行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啊!”妈妈一边说一边扑向爸爸,双手胡乱拍打,全然失去理智一样;爸爸没有防备,更没留神,面颊被妈妈细长的指甲抓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裂痕,向外渗出丝丝嫣红的血迹。
我急忙跑到一边去找药箱,耳朵却竖起来倾听他们。爸爸似是对妈妈的指责毫不在意,十分冷静,保持着缄默。妈妈根本停不下手,双手不断地抓向爸爸,狮子般的狂吼不断喷放“姓简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歹毒心肠,我告诉你,我唐清梅可不是好惹的!”
害怕他们矛盾激化,我急忙抱着药箱往回跑,这时,妈妈正高高扬起右臂,随之,一声清脆的掌声在空气中响起,震得我心脏突地一跳。从小到大,他们冷战,偶尔争吵,妈妈总是保持着名门淑女的高贵与冷傲,从不曾今日这般泼辣、失礼。
爸爸的脸上印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爸爸是大名鼎鼎的民国中央银行南京分行行长,这让他怎么出去见人啊!
“妈妈!”我不禁埋怨妈妈,替爸爸打抱不平。
这下,妈妈的矛头立即对准了我,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对我吼道“你懂什么!你就认准了我害你!小丫头,涉世未深,谁是你妈你知道不知道啊!”
爸爸一见妈妈的矛头指向了我,急忙调解“清梅!”
“不要叫我清梅!你不配!”妈妈用尽力气昂头对着爸爸嘶吼,她额头上的青筋暴露,面目苍白狰狞。我的怨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我再次出声,眸光抬起,扫向她。她的脸突显出仓促的狼狈与刺痛,就仿佛我手执皮鞭在她心上猛抽了一鞭一样。
爸爸显然也受到了打击,半刻的惊呆后独自向他的卧房走去。自从我懂事以来,爸妈就分房睡,对于这件事,我小时候不懂,现在习惯了他们十几年的冷漠,又不忍追问。每个家庭的幸福都来自于男女主人相亲相爱,基于此,我已不再奢望他们相知相惜,更别提相亲相爱了,她们和平相处都难啊!
爸爸沉默着离开后,妈妈气咻咻而不甘心地踩着深紫色高跟鞋去追爸爸。
“妈妈!你太过分了!”我不得不出言阻止她,尽管知道这将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母女情。
妈妈一瞬间停住了脚步,背影僵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才缓慢转身,冰冷的神情与眸光令我的心如坠冰窟。
妈妈冷冷地斜睨我一眼,脚步调转了方向,走向自己的卧室。顿时,我松了一大口气。可是,随即而来的失落和委屈还有悲伤令我突感疲惫,我默默地垂头,缓慢地走回房间,俯卧在床上静静地哭,任泪水漫过脸颊,流进脖颈,一滴滴落在胸前。
哭得累了,起身而坐,眼光触到棉白帷幛下摊开的《泰戈尔诗选》,页面依然停留在那首海水与天空的诗上:
海水呀,你说的是什么?
是永恒的疑问。
天空呀,你回答的话是什么?
是永恒的沉默。
无法拥有而又无法忘记的爱情,就是这样吧!一个以命运去问,一个以生命作答。思绪正神伤时,铛铛的敲门声和爸爸的问候声同时响起“凌儿,肚子饿不饿?爸爸带你去吃饭吧。”
“我不饿爸。”爸爸最近似乎特别关心我。
“别总闷在屋里。去找你妈妈聊聊天吧,或者陪她出去走走。”
“好。爸爸。你放心吧。”
想到妈妈,不由得叹息,心中也涌动出一股坚强的力量,爸爸是对的,我要努力修补与妈妈的关系,我要用我的爱去安慰她饱受折磨的心灵。
举步至妈妈的卧室前,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举腕叩门,刚想开口唤她,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眼圈微红的妈妈长发散落在肩膀,站在眼前。我急忙说道“妈妈,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吧!”
妈妈无言地将长发在脑后轻轻束起,转身拿出两件披肩,紫色的披在她的身,墨绿的递给我。
“妈!”我的心一暖,有泪涌上来。
“走吧。”妈妈轻轻关好门,在我前面走。
看着紫色旗袍包裹下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与披散在肩的乌黑如墨长发,不得不感叹,妈妈真的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她果敢,顽强,热情,聪慧,为追求幸福义无反顾,当年,关睿在容若的深情之下还能对妈妈动心,真的不怪他,哪个男人面对如斯女子能够抵抗啊!
空旷的院落里,一条大路通向院外,两排高大的榕树列于路边。沿着路的右侧,我和妈妈缓慢地并肩前行,我犹豫着要和妈妈说些什么,也悲哀着我们怎么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天色将晚,夕阳的余晖一点点笼罩上院落。天边映现出刺目绚烂的火红晚霞,多少让人对明天及未来抱有期望。
“凌儿,你看。”妈妈忽然手指百米之外的黑色雕花大门外,北南正背对着我们徘徊。
北南?
“去吧!北南会告诉你一切!”妈妈冷静地说完,便回转身走向简家别墅。
北南转身之际,看到了我,右臂随之上扬,脸上挂着欣喜快乐的笑容。他的笑容从来都是这么舒朗辽阔,多少磨难和痛苦都不曾在他心上留下印记。他的笑容感染了我,我快步奔过去,从镶嵌在大铁门中的小门走出去,微笑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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