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徵未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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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仙面面相觑,齐齐变了颜色。
在座之人无不知晓这鬼族姻缘花是什么一个意向,那逸散开来的甜腻蜜香暗含了邀欢之请,相赠花瓣更有结缘定情之意。早些年间仙道有些小辈赶着时兴,偷摸给仙侣送一两飞龙花瓣用以作乐倒也罢了,只是何曾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捧一袖淫花靡香在怀,又何曾有人敢将其赠给那诛魔成煞的瀛台仙君?
木灵犀一张脸吓得煞白,成灵器亦是咬牙切齿,堂下只有那执法尊鸿霄依旧不动声色,浅笑着指责萧无音道:“无音糊涂了,你再厌恶鬼道,这飞龙花的蕴意还是要教给徒弟的。”
萧无音未曾答话,就听谢灵徵接道:“禀仙尊,灵徵并非不解飞龙花之意。灵徵献上此花,只望与师尊缔灵契、结姻缘,享鱼水之欢,成结发之好。”
他吐字清晰,声音清朗,一字一顿说得不轻不重,大殿上却立时静下来,无人敢置一词。
瑶台殿一时间落针可闻。
连鸿霄脸上的笑意隐去些许——他本欲替谢灵徵解围,寻个台阶让他下了,只是未料得他竟如此直言坦荡,将这足以震惊仙界、骇人听闻的情意就这般轻飘飘地说出了口、落了地,覆水难收,连犹移也不曾多过半刻。
千百道目光顿时落到了萧无音身上,其中自是包括来自谢灵徵的视线,这首座弟子眼里较旁人多了几分殷切澄澈,清透得让人不忍辜负。
瀛台仙君静默片刻,依旧神色淡淡,只是握着茶盏的指尖似是微微一紧。
半晌,他终是将玉盏放在桌上,轻一拂袖,吩咐道:“徵儿醉了。灵器灵犀,扶你们师兄回瀛台山去歇息。”
大殿上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灵徵却是微微一怔,他抬眼就见萧无音身后两人正欲走上前来挟他出去,不免头脑发热,醺意更甚,竟硬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成灵器二人觑然,连忙对他连使数个眼色。他浑作不见,只觉胸中正是火烧火燎,一时分不清是酒气还是情欲,只道若再不做些什么,那澎湃的洪浪便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下去,狭小闷潮的胸腔即刻便要炸开。
他心道:师尊不想理我,还要令我称醉,我不如干脆顺了他的意思,醉得更彻底些。
这般一想,他蓦地发力,猛挣开箍着自己肩膀的二人,顺势纵身探向萧无音所坐桌前,松手将那满怀花瓣雪片似的洒落在案,紧接着整个人一跃而起,单膝跪坐在桌面上,把瓜果茶点撞了一地,俯下身,旁若无人地抱住了萧无音的肩膀,轻轻地吻上那两片微冷的嘴唇。
周遭传来杯碗落地之声,谢灵徵不听,亦有锋刃出鞘之声,他也不畏。
嘴唇相贴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跳出了胸膛,无数细小而欢愉的火苗捉住了他的三魂六魄,把他从头到脚浸在了情意的酒缸里。酸甜苦辣一俱灌入耳鼻,侵入脏器,使得他眼前绚烂得失却了色彩,唯剩下七个大字:
但愿长醉不复醒。
第10章 乘鹤去
五年前那场瑶台宴终是以诸宾悻悻而散收尾,自那日后,萧无音便对谢灵徵严厉有加。
瀛台仙君的心思寻常人琢磨不透,但谢灵徵看得出来,萧无音对他所做所为并无厌恶,既未如堂上众宾那般嫌恶不屑,也不曾像其他门人那般斥责他落了瀛台山的脸面。
萧仙君只是不解,他不懂那一腔汹涌热烈的心思,也难以理解那满心相依的欢喜,只认定自己的徒弟根基不稳,受了邪道蛊惑,误入了旁门而心存杂念,效仿鬼族妖人行事,不利修行,便存了心要把谢灵徵往正道上扭。
谢灵徵在人来人往的浮云顶跪了三天,萧无音先是问他知不知错,再问他悔不悔改,最后一日问他知不知羞。
他跪得笔直,声音坚定,他说:“我学不懂羞耻,师尊便不准我回家么?”
萧无音便罚他上通天竹思过,这一思就是半载,最终还是瀛台仙君拗不过他,亲自乘了碧霄负他下来。
那夜月色清明,他伏在萧无音背上,小声道:“礼法密如尘网,我只欲做网眼里那颗芝麻。”
萧无音叹:“你为何非得委屈自己?”
他笑答:“灵徵不嫌委屈,也不知羞耻。”
谢灵徵从梦里醒来,夜色同五载之前无疑,细柔的月光澄澈明净。
他微觉寒凉,支着身往窗外看去。
外头飘起了细雪。
每年瀛台山入冬的第一场雪,便是仙君萧无音的生辰当日,即便失了仙力不再耳聪目慧,那宴乐之声亦回荡山谷、萦绕耳边,谢灵徵能想象到不远处浮云顶上诸仙荟萃,众宾纷聚的热闹景象。
开宴之时,浮云顶上的天铜钟长鸣三声,第一声敬天地,第二声问天尊,第三声贺诞寿。这天铜钟声音亢亮,一旦鸣响,群山长应,全天庭皆可听闻,除非大喜大劫,一般轻易不动,而大喜,如仙君寿宴,便鸣三声;大劫,如魔族犯上,便鸣五声。
谢灵徵阖目沉思片刻,继而抬头望了窗外,碧霄正在上空盘旋,低头看去,雪竹林覆了薄雪,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
谢灵徵抿了抿唇,忽然纵身一跃,从竹屋窗口跳了出去,完好的左手攀住子母竹竹身,略有些吃力地吊着整个身子。
他未施仙术,碧霄亦未曾察觉,只是如此这具尚且带病的身子便愈发沉重,他的左手按在竹节处,不多时便见了血。
谢灵徵咬咬牙,双膝夹着竹身,令自己一点点往下滑去,他不敢低头看身下,只怕那苍茫雪海要将自己吞进去。
左足足踝伤口经了这一番磋磨又崩裂开去,他嗅到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不过数米他身上的陈伤又开始刺骨的疼,让他身形不稳。
他心道:我可不能摔死在这里。
这般想着他动作速度不减,任由斑斑血迹染红了白袍,硬生生往下挪了百余米,继而忽地听闻耳畔传来一声鹤唳,只见那碧霄自高空俯冲而下,向自己袭来。
“阿碧。”他喘着气,叫道,“你也要与我不便吗?”
碧霄在他周身徘徊数圈,发出一声长鸣。
谢灵徵勉力笑道:“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莫要劝我了。”
碧霄又叫了一声,拿朱顶去撞他的左手手腕,想让他坠身,便好背负他回那竹屋去。
谢灵徵却拿右手一挡,只一下,他右腕的伤便裂了开去。
他牢牢攀着竹身,不动分毫,倒是碧霄急了,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他反而温言劝导:“你放心,是我自己发疯,仙君不会怪你的。”
碧霄轻叫一声。
谢灵徵不再搭理它,一点点往下攀去,又攀了逾百米,他身上已处处磨破了皮,只是他喘得厉害,再分不清自己是累还是痛了。额头上仍有些热度,脑海间时不时会闪过一片黑,他发觉自己这两天思及萧无音的次数少了,倒是开始追忆一些其余的东西,譬如年少时在落花小筑与身量不及他膝盖的木灵犀比剑,譬如行走天下、惩奸除恶那断时光,潇洒恣意间饮过的烈酒、交过的朋友,又譬如把酒谈天时一时醉意上头,与柳腰腰立下的赌约。
然而哪怕他不思不念,这些事情的背后却总有萧无音的影子——他练剑时从不愿离开萧无音的视线,他受伤上药时绝不假他人之手。无论什么奇珍异宝,只消他一开口,萧无音不惜调动仙令也能让他如愿,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开口,那颗尘封冰下的真心便也会为他所动,因而他曾如此天真而执着地认为自己是走进瀛台仙君心中的唯一一个凡人,从此便遭了不复之劫难。
他有时候亦会想,若是二十年前,谢家村未曾遭到山匪洗劫,他未曾走投无路地躲进那偶经凡间的仙鹤翼下,此时此刻他兴许已是个剑客豪士、又或是个风流书生,或许已有家室,又或许尚未动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误打误撞走进一个至今拒他于外的无情界,他尚能生得欢喜,死得痛快,恨得自由,爱得猛烈。
思及此,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的长睫上落下一滴似泪似汗的水珠。
他忽然又不意外地脱了力。
攀着竹竿的手一松,他整个人径直落下,砸落在雪地里,万幸覆雪的草坪松软,所距又不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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