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第494章


此时此刻,师昧回头望着自己曾经的那么点“柔情”,心中亦不知是什么滋味。
愤怒?悲伤?
好像又不止那么单纯。
道不同,终是不能为谋。
师昧停顿片刻,还是半带嘲讽地说了一句话:“师尊,你看。无论是谁,在天命面前都是忍不住要争上一争的。你、我,人、魔,都一样。”
这句话说的很轻,楚晚宁立于高空,不可能听得到,但师昧说了,自己心里就觉得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率着千余名蝶骨美人席,转身向恢宏壮阔的魔域之门走去。
归乡。
看门的老魔头自然走在最前面的人,便是这群人的首领,因此对师昧十分客气尊敬,在他迈入域门后行了一礼。
“公子稍慢。”
“怎么?”
“魔界按家族血统化归高低品级,公子既归乡里,先需验测本源,归宗认祖。”
师昧面无表情道:“蝶骨美人席不都是勾陈上宫的母族?还有什么好测的。”
那守门老魔道:“勾陈母族早被取了魔籍,公子与身后诸位回了魔界后,要按血统中其余家族的混血安排籍户。”
师昧皱了皱眉头,虽嫌麻烦,但回头望见楚晚宁势力单薄,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而自己后面还有上千人等着进魔域,便点了点头:“那快些吧。”
老魔抬手一挥,掌中出现一柄兽首獠牙的权杖,他口中默念咒诀,但见兽首口中飘出百道红色光带,犹如锦缎将师昧重重包裹。
“白、程、谢、周……”
每道光带上都影影绰绰闪烁着一个字。
师昧问:“这是什么?”
老魔道:“宗族谱,哪个家族与公子的血统最符,哪个家族的光带就会环至公子手腕。”
师昧就不吭声了,低头看着那一道道溢彩流光的缎带。
“秦、费、欧阳、上官、钟离、洛、叶、段、楚……”
老魔口中念念不止,但过了许久依然不见有缎带栖落,他的眉心就不由地皱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师昧的面目。
师昧也平静地望着他。
对上目光,老魔讪讪地笑了笑,又继续加速了咒诀吟唱,吟着吟着,忽地一根红色缎带绕上了师昧手臂,师昧若有所思地抬手,细细端详:“是这根吗?哪个姓?”
他左右看了看,但还没来得及瞧清上面的字迹,那根缎带就迅速枯焦发黑,瞬间成了齑粉灰末。
师昧:“……”
守门老魔一时也没有说话,僵在原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师昧慢慢将目光抬起几寸,心中其实已隐约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幽森森而笑吟吟地问:“怎么了?”
老魔面目豹变,鼻梁上皱,厉喝道:“神裔!?!”
“……”师昧凝顿片刻,嗤笑一声,随手将腕上沾染的灰黑拂去,淡淡道,“我父亲确实是神明后裔,但那又怎样,我一生未行半寸神族之事,处处以魔族归乡为己任。总不至于我身上带了那么点脏血,你就要给我扣上一定神裔的帽子吧。那也太——”
话未说话,就见得那守门老魔身周裹起一道黑色劲风,逼得师昧不由往后倒退一步。
风散了,那佝偻老魔消失了。
出现在魔界入口的,是一个獠牙交错,擒着巨斧的骷髅怪物。那怪物猛地将手中战斧往地上一劈,阻去蝶骨美人席们一众去路,仰天怒喝一声,嗓音粗嘎。
“自古神魔不可勾结,尔等族群混有神血,污脏至极!!殉道之路不可作效,速令尔等孽畜滚出魔域——魔门立闭!”
随着它这一声喝,左右魔门轰然惊动,就真的朝中央合拢,而原本搭建好的殉道之桥,也从远处的死生之巅方向起,以雪崩的可怖声势滚滚塌陷!!
第307章 【死生之巅】蝙蝠的黄昏
“怎么回事?”
后面的美人席瞧不清前面的变数; 还伸长脖子焦急张望着。
楚晚宁高筑的防堤虽然坚实,但在九州汪洋之前也不过一座土丘而已。眼见着九歌结界开始破碎,有水流从藤叶间淌出来; 那些美人席都不禁乱了手脚; 朝前嚷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还有人回头望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殉道之路坍塌了!”
“什么?!”
如此一来,美人席一族内外交困,前方魔门紧闭,后方魔桥坍塌。而他们脚下是无尽深渊,能逃到哪里去?
刹那间一片粥粥乱象,师昧厉声道:“都到前面来,不要慌张!”
“华宗师……”
扩音术将他的声音传至末尾:“我说过。我会带你们归乡。”
这是他两辈子都在求索的事情; 也是他母亲生前的夙愿。到了这一步; 他再也不会有丝毫退让。
“可是宗师; 我们又哪里有能力与魔使相抗?”
师昧侧过眼珠,浅褐色瞳仁映着末日景象。
“从前确实没有。但现在呢?”
他这么一说; 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席才猛地想起来; 因为魔域洞开后奔淌出的气息;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恢复了一些魔族的灵力。
师昧道:“你们退到我身后来,集在一起去减缓殉道之路的湮灭。”
“那宗师你呢?”
师昧抬眼看向前方挥舞着斧盾的骷髅,说道:“我去击败他。”
话音落,魔骷髅已咆哮着扑了上来。
——“宗师小心!”
师昧并不以为意; 他从未得到过如此澎湃汹涌的灵流; 这股魔息在他体内驰骋纵横; 令他一往无前。
其实蝶骨族本身就该是这样强悍的部族,只是因为一人之背叛,千万年来就要受此命运不公……
眸中有恨,掌燃烈焰,二话不说朝着那骷髅掷去。
骷髅闪过了,火焰球撞在了魔门上,一个焦黑印记。
“叛徒安敢造次!”
师昧愤怒道:“我身体里流着怎样的血,难道是我的错吗?!因为勾陈母族的血,被流放人间,难结灵核。因为神明后嗣的血,被拒之门外,不得归家——我做了什么?蝶骨族做了什么?怎么就是叛徒了?”
那骷髅只是庄严又固执地重复着:“叛徒安敢造次……”
就像僧侣口中的佛号。
像是黄泥塑成的金身。
明明是那样缥缈无踪的东西,却如此地顺理成章。
天上,楚晚宁在极力御抗着滔滔洪流,远方,修真界诸人已大抵退至两个红尘的交汇处,在那里筑起了玄武结界。
眼前,师昧在与魔骷髅生死交战着。
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使命,有着各自的选择。他们或许曾因利益交集戈矛相向,可是此刻都无力再与对方争个你死我活。
命运的罚判终于降临时,人们的面目都是如此相似——
我或卑微。但不愿束手就擒。
“宗师!殉道之路快坍至尽头了!”
“我们撑不住了……”
有些年幼的美人席禁不住濒死之绝望,掩面而泣。
他们在哭,哭声灌入烈风中,拥挤着塞入师昧的耳廓……
仿佛那一年,他瘦小的身子狠命撞击着天音阁的冰冷石门。
门开了,他看到了嘴角滴血的父亲和骨肉支离的母亲,他听到母亲在惨叫着,血糊糊的躯体蹭着地面,她冲他撕心裂肺地喊道:
“跑啊!——快跑!”
跑吧,离开这里。
跑吧,去一个终究可以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带着所有备受欺凌的族人一起。那是娘亲出卖灵魂、出卖肉体、最后献祭生命也想实现的毕生之夙愿。
跑吧。
“所以,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魔族?”
这是他的最后一问,他也没有打算等一个回答。
但见师昧纵身跃起,避闪过魔骷髅的重斧攻击,紧接着身法轻盈如纸鸢,转瞬双膝一沉,跪于魔骷髅肩膀上,夹紧了那左右转动着的脑颅。
脚下的道路摇晃地越来越厉害,珍珑棋子堆砌而成的桥梁在迅速坍圮,尸骸纷纷掉入无尽深渊,甚至连落地的回声都听不到。
师昧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族人们已经挤做一团,这些人逼出体内方才获得的魔息,竭力减缓着这条归乡之路的殇灭。
他们是纯血的美人席,是相携归巢的众鸟——而自己呢?
深渊里有蝙蝠扑翅的声音。
师昧掌上亮起一道森然寒光,一根荆棘刺蓦地腾出,淬上魔族锋利的煞气。他将它高高举起,对准了魔骷髅的颅心——
猛然刺落!!
……
蝙蝠究竟算什么呢?
是翱翔于天际的鸟?还是蜷伏于暗夜中的兽?
或许两边都不会认他。他的血是脏的,无论到哪里,他都只能做一个叛徒。
几许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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