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奇侠传》第191章


她冷淡的口吻令林天鸿感到很意外,这才明白一贯气场强硬口舌如剑的妹妹为什么对一起长大的林青芝如此忌惮。并非只是因为杀死了林青尘并隐瞒了真相而愧疚,更大的原因应该是忌惮林青芝本身的清冷孤傲。林青芝除了与林天鸿刚一见面时现出了短暂的与她年龄相称的娇羞之色,其后一直沉静、清冷、傲而不群,有一种独孤冷月式的舍我其谁的气势,比她的哥哥林青尘犹有过之。这种气势在童年时期的林青芝身上从未显露过一丝痕迹,林天鸿想象不出林青芝这十年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
林青芝带路先行,走过林霁遥时,她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说道:“霁遥姐这就要走吗?”
林霁遥后退了一步,说道:“不急,我们也去看看青尘。”
林青尘被埋葬在村后的老坟场,乱草丛中凸起三个高高的坟包,坟前有拔草带出的新土,有烧化不久的纸灰。与上首那两个石碑上题写着林青尘父母名讳的坟包相比,林青尘没有立碑题字的坟包显得荒凉孤寂。
林青芝淡淡说道:“因怕官府知觉,不敢声张,便悄悄的埋了,也不敢立碑。”她又表情冷淡,丝毫不带伤感地指着父母的坟墓说道:“哥哥死后不到半年,爹爹和娘也相继去世了。”
林青芝平淡简短地说完了哥哥、父母的埋葬经过,言辞虽然简短,但却足以描述家人的悲伤和死者的悲惨。林天鸿从林青芝那隐于眉宇间的哀伤和被剔拔的一草不生的坟包上断定,林青芝面冷心热,努力隐忍着巨大的悲痛。林天鸿不禁对这个可怜的姑娘怜悯起来。令他痛苦的是自己打败了最好的朋友,自己的妹妹杀了他,而这一切却都不得不对朋友的妹妹有所隐瞒。从眼前的情况来看,真相还要一直被隐瞒下去,否则,很难想象这个看似清冷却有着强大气场的姑娘会做出什么举动。
林天鸿对林青芝父母的墓穴进行了虔诚恭敬的叩拜。站在林青尘坟前时,他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回思过往种种,他怅然叹气,悼念道:情同手足兄弟,亲密不分彼此。
江湖风云变幻,武林谁主浮沉?
男儿空有壮志,怎奈生不逢时!
举棋落子惊心,跨脚迈步涉险。
将错就错特错,错不回头路绝。
总道身不由己,不言自种祸根。
天意造化弄人,时过境迁皆非。
一死前事尽过,生者我心苍茫。
林天鸿因念在与林青尘的往日情份,又因林青芝在场,这段悼词的前一部分可以说是对林青尘生前所为极为浅显含蓄的总结了。至于“男儿空有壮志,怎奈生不逢时!”这一句,那可是完全为了顾及林青芝的感受而故意往林青尘脸上贴金了,其实他本想以“桀骜不驯妄为,痴心怨女丧身。”来批判指责。最后一句则是他一并宣泄了自己的丧妻之痛。
如此悼词,在知晓详情的崔成看来,简直是对林青尘的讴歌,但林青芝却只品味到其中的批判韵味。她恼火不现于脸色,唇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轻浅的冷笑。
林天鸿忆往事,思此生,但觉莫可名状,啼笑皆非。深叹一息,说道:“青尘,你我二人自幼便梦想着学一身武功,仗剑闯江湖做个令人敬仰的侠士,可武功有了,江湖也闯荡了,结果又如何呢?都落了个如此不堪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唉······若有来世,我真想与你再做朋友、做兄弟,像大力、二力那样,做个安安稳稳的庄户人,不招惹是非,亦无是非来招惹,妻儿相伴,何等的和美欢悦!多好······”
“好了,天鸿哥太动情了吧?”林天鸿发自肺腑的至情至性之言,令清冷的姑娘林青芝不以为然,她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了林天鸿的慨叹,说道:“庄户贫寒,何欢悦之有?即便不去招惹是非,却未必不被是非招惹。”更不礼貌的是她还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然后,连个招呼也不打,独自默默地走了。
林天鸿并不责怪林青芝的失礼,反而兜揽形成她如此清冷性格的责任。他认为林青芝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哥哥、父母相继离世的缘故,为此他更加觉得愧对。祭拜因各人的心境不同,不欢而散。
自从林天鸿父女的归来,这个家便多起了欢笑。郑婉君彻底改变了颓唐萎靡之色,打扮的利利索索,腿脚欢快地忙前忙后,把惜儿视若己出,掐时记刻地为惜儿喂饭把尿,俨然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林方夫妇心神大慰,也并不觉得比乡亲们有多少不如了。
林天鸿对林青尘有恼恨、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言之不出的愧对,所以他有心在林青芝身上弥补。他发现林青芝几乎每天都要到父母和哥哥的坟前静静地坐一会,除此之外便是与叔伯大嫂们一样默默地做农活、喂鸡、喂鸭忙活家务。
直到有一天林青芝突然来见林天鸿,依旧平静淡漠地说道:“天鸿哥,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林天鸿先是稍一犹豫,立刻欣然答应了。
就这样,林天鸿每日忙完地里的农活后便到坟场附近去传授林青芝武功。所谓传授,也只是一个演练招式,另一个默默地看、默默地记,二人并不多说话,也甚少交流意见,但这并不是林天鸿教的不用心,而是因为沉默冷静的林青芝学的太用心,板着面孔从不和林天鸿多说一句话。林天鸿故意放慢动作,由易入难,循序渐进地先是传授了家传武功,然后是来自沈如月的冷月宫的武功,还传了她一些魏荆天的巧妙法门。这个林青芝神色冷漠、不苟言笑,心思却灵活,天赋也极佳,与她哥哥林青尘有得一比,而且她心性也高,遇到难练不懂处,不问询林天鸿,但必定要回家冥思苦想演练到深夜。没多久,她竟然颇有了些根基。
日非一日。林天鸿始终难抑心中对亡妻的追思,难以对丧妻的悲痛释怀。他虽不露心迹地强颜欢笑,但对郑婉君温情款送的嘘饥问暖始终言恭礼敬地予以回避。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院子里捧笛吹奏当年一曲定情的那首“蝶恋花”。一经吹奏那叫一个悲苦缠绵,他如痴如醉,长泪奔流,不能自持。
每当此时,厢房内的郑婉君都是愁眉对灯,黯然落泪。正是:
只道前愁旧事抛却,
不料故人音容难消。
久絮君郎剑胆琴心,
常扰痴女新人愁肠。
他二人心中那一层隔纸的确不好捅破,这让林方夫妇叹气摇头爱莫能助。
其间,林霁遥来过两次,见此情状也是一筹莫展,气的直跺脚。不过,林霁遥第二次来时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熬得云开见日出,她怀孕了。她是用自己那通俗易懂幽默诙谐的语言宣布的这一喜讯:“求神拜佛,请医用药,都不如惜儿的两泡娃娃尿。自从沾了惜儿香喷喷的娃娃尿后,这孩儿没用请就自动上身了,真是奇怪!”
林母闻言,悬在心头的石头落地了,高兴的打趣说道:“这都是咱们惜儿给你带来了福气!”
林霁遥说道:“那是!我要好好谢谢咱们惜儿,咱们惜儿就是送子娘娘转世!”
她一跳上前来抱惜儿,吓得林母连说:“哎呦!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比不得从前,你小心着点。”
林霁遥有孕的喜讯暂时缓解了家中的郁闷气氛。但有口有心有大主张的林霁遥决定要彻底改变家中的局势,开始谋划一个大的举动。
秋风起,天气凉,绿树换金妆;榴齿开笑,朱枣尽藏,枯叶如雪纷纷扬扬。
秋日的萧索更能搅动愁肠,林天鸿抱着惜儿去祭拜了沈如月,拔净了坟堆和周围的枯草,焚烧了香纸,向空坟述说了惜儿的成长情况。
这一晚,林天鸿在父亲的亲切劝让下喝了不少烈酒,已是醺醺微有醉意。酒入愁肠愁更愁,更增了心中的思念和悲痛,如此之下,林天鸿必不可少地要吹笛奏曲了。
他独坐院中,背靠着老树,横笛奏曲三遍,心神愈加激荡,眼睛也变得模糊了。忽然一个久违的、无比熟悉的、无比亲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如月!”林天鸿胸中大震,心抖索成团。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在如雪纷飞的落叶中,在恍惚如纱的月光下,一个女子缓缓走来。她头戴金钗、腕扣玉镯、身穿蝶戏花间的彩衣,温婉含笑,晶莹的目光中泛出醉人的柔情。这不是沈如月是谁?
林天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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