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颜录(女强)》第66章


安静地,苍白地,坐在轮椅上。
“你看到了什么?”女帝忽而出声,似有几分寂寥的怅惘。
“陛下早知我的回答。”昔日司命的弟子从内到外透着灰败的气息,话语里没有一丝优柔寡断。“昨日之事,无法回头。幽篁没有能达成陛下心愿的手段。能够改变一切的,是陛下自己。”
“迦纳一门之人,虽死亦难消朕怒。年纪轻轻却时日无多,不求活吗?”
“生死有命。陆敏青也罢,陛下也罢,皆是天数。幽篁不敢违背。”
“欣然赴死?他日奉净等人亦抱此心的话,恐怕无趣了。”
幽篁默声。皇帝因何而残忍他清楚,因而不敢再辩白求情。“陛下建塔又为何?”他转了话题。
“佛门建浮屠供佛陀,朕建塔不过是为他日的旧地重游。”帝少姜忽然侧目,帝卿心里为她意味沉沉的目光悚然一惊。
“大限将至,已经看不出这塔以洛枫白骨为基了?这塔下的怨气,即便再过百年,也必定浓郁如昔。故人一一归来,看到此物必定心生欢喜。”
那话语里间的魔意毫不掩饰。
女帝挑唇起身,转过步子走来离去,笑意无声却有锋芒暗生,“迦纳的局,朕还没有输。”
“不过是再一个百年,一切重头开始。”
帝卿勉励将轮椅挪至栏边,夜灯托衬的城景美则美矣,他却直觉心中惊涛骇浪不止。
对着女帝的眼神,他早已看不到未来。就好似,他已从局外之人沦为了皇帝手中的棋子。
帝少姜对太渊满门杀意不止,任凭陆敏青胡作非为,除了变相折辱抹灭仇敌,难道还有其他用意?
☆、兴兵
十月,女帝临朝重提北伐,斯影洛歌秋禀生等附议,大计遂定。老臣齐聚拂禅院,帝卿寝处灯火经久不熄。
隔日入夜,帝卿出宫到了皇帝的民间私宅欲求一面天颜。
帝少姜允。然寸步不离于女帝身边的男子在离开的时刻,眼里却有骇人的冷光。
坐在轮椅上的帝卿被人送了进来,面色雪白,神情颇为疲败。
女帝倚在榻上,与名义上的帝卿独处。
沐浴后清香的气息泛在皇帝的寝处里。这女子从来不曾有避嫌的意识。
尚有一窗未合,风送之处,帏帐轻动。脆弱的帝卿似乎连呼吸声也悄然。帝少姜何其的敏锐,只看上一眼这病重之人的表情,便已知此夜的话题必令她生恶。
“陛下。”帝卿空明的目光对上她幽深的眼,是一种不得言说的暗郁。这个青年身上,满是殉道者般义无反顾的悲□□彩。
实在已叫心性本就阴翳的皇帝不喜。因此注定要辜负他千般计量与决心。
“幽篁。”女帝细长的眼微现隐秘,她冷峭高华的脸在晕黄的灯下泛着珠玉一般的色彩,却有火也捂不热般的泠泠冷意。
幽篁就已认输。怎样的冷酷,才能如斯?
命运弄人只甘如此的心境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动摇,原本打定的主意竟也说不出口了。
“为何来此?”帝少姜凉淡的眼光扫过他欲言又止的脸,“是想说什么?”
她突然不对他称‘朕’,言语之中貌似他人艳羡的宽待。但实际,除了因太渊之事迁怒外,他们之间,大抵只剩下不屑与忌惮的关系。女帝视他的良善如蝼蚁的脆弱与怯卑,而他深深惊惧于她手段的残忍和心性的阴暗。
幽篁抬眼,洁白的衣蔓延出某种孤寂的隐意。几步远外的皇帝,冷漠目光如雪。
“陛下至今无后,今次离京征战,臣子甚忧……幽篁缘浅,但……凤苍公子良人无数,幽篁愿为陛下挑得白首不离之人,请陛下……”
“够了。”她打断他艰涩的语句,清淡寡薄的眼中澹澹不起烟波,像是终年冰雪覆盖的雾山,“不必再提。”
轮椅上的男子陡然僵住,不善掩藏地露出了几分尴尬无措的意思。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继续说下去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和那些侠肝义胆风骨爽落的男子不同。他伴司命奉净走过了十几个年头,心如止水,干净明亮的好似雪皑,一心陷在缥缈的天道里不闻外事。原本他的未来也该是这样虚无的走完,太上忘情埃尘不染的平和归去。可他的人生已经乱了套。他以为他终究会成为凤苍的司命,像他的师父一般不识愁苦不知悲怒,纵使百年也不过是将心思兜转着捕捉虚无缥缈的命运。一生去指点别人的痕迹,却从不敢揣测自己的路。
三朝老臣聚于他门外诉说忠国的殚精竭虑。皇室子嗣维艰,君王不思风月却披甲挥刀好战成性,如若不测,且要这满朝文武拱奉何人,大好河山又留与何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在其位,鞠躬尽瘁。身为帝卿,当解此忧。
“僭越之话,多说无益。非你所想,他人之言,何必理会?”帝少姜无动于衷,“回去。”
“陛下……”她说的实在平静冷淡,幽篁生起忧虑来,待要解释劝导什么,又两边为难。
身份实为尴尬,为与不为,心中都会不好受。
“这两字你不必吐出。”皇帝微微皱眉,“你左右不了我,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我的耐性向来微薄,既已不喜,你该适可而止。”
幽篁未动。第一次显出固执与深恸来。
“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笑,她数年来征战杀伐,累累白骨投河断流,血腥滔天,这样疯狂而暴虐的因子,凤苍已过三代,即便不是帝氏血脉,她之肆无忌惮也不会削减一分。她不谈善恶有报,亦不谈仁政仁德,更不谈赎罪求安,她只图她的一世快哉。至于子嗣,她向来不认为有人堪承此血脉,且,早已脱出五界的怪物,何来后继?
就当帝氏这样的阴邪难测,由她作了了断。
“帝氏之人出不了你所期待的圣德明君。”帝少姜挑眉,眼尾稍稍上扬了几分,“既如此,何必违心求全?”
“我不欲与你多言,回去。”
幽篁仍旧踟蹰极久。
“初见陛下之时,臣窥得遍野哀鸿长河尽血。如今大限已至,再不能见天命,唯一剩下的价值不过是零星残喘的时间。”
“臣无法恋慕于陛下……众生有畏,臣心亦有堪不破的惧。”
“臣敬畏神明,服畏天命,却是,忌惧于您。”
“天道有回,陛下神佛皆弃,但愿能百行无碍,否则他日……”
帝卿叹息,神情如清光掠影,转瞬淡然,然而帝王的脸却已骤然雪冷。
这样的‘劝诫良言’向来让她体觉出‘自诩道貌岸然’的意境,自然厌恶颇多。
直至送走帝卿,公子敏青返回合上门,女帝冰雪脸色不曾缓和。
“自以为是的狂言。”陆敏青脸色十分不善。“就替你杀了如何?”
“以私情动杀心,狭隘之至。”帝少姜冷淡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陆敏青,僭越之人,往往活不久。”
已然是威胁。
然而今次,青年却意外的对这冷酷的言语没有反应,微微沉吟只提了另一个话题。
“秋禀生的儿子,你为什么予名?”他神态十分自然地在女帝的注视中转了一圈儿落座,话音里狡黠故态,“我偷看了你藏在宗庙的谕旨。”
帝少姜眼似寒潭,冰缭雾绕,冷静看他并不搭话。
“大好山河,拱手送人……”陆敏青薄唇嫣红,轻抿唇瓣,笑意如曜日下蒸发的露水,消泯地默然又飘忽。
“这么阔绰的手笔,哪个帝王比得过你?”
那女子微微抬了眼皮,冷淡不减。
陆敏青支了下巴,不闪不避,“当然我也知道,北伐尘埃落定后你不打算留着我。”他脸上的无所谓似刻入了骨,半点没有怨愤的掺杂,“我只是好奇,你难道抱着赢不了那人的想法?”
颜烬阳虽厉害,但要说帝少姜有败的可能,陆敏青还是相信不了的。除非这个人自求一败……但就算如此,“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死的人。”
长生不老,说起来不是那么恐怖。
不死的人,怎么会在意继承人?
帝少姜,你又在打算什么?想丢开一切像上一次那样沉眠不醒吗?你也会有这样逃避的做法?
☆、救死
元至五年。凤苍与阊阖已历经无数急战,双方损伤无数却难有结论。
三月春暖,绿意欣荣,尚未以燎原之势长成,铁蹄侵蹋之下便已零落疮痍。浓色的血铺洒开来,化作了这些蓬勃之物的养分,黄土似化作了血池,腥甜沉重。
凤苍刚攻下了一座城,女帝刚坐在城主宝座的位置,京城却来了急报。
那位摆设一样的帝卿命在旦夕,而久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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