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者.纸上红颜》第4章


宋瑾乏味的很。
她撑着头,竟日看着院子。
院里也是卫人小桥流水样的风格。堆了几块顽石,栽了一众花木。
还有一树婷婷的梨花,开的粉粉淡淡。
她心下计较,忽地发现,那梨树,和家中差不多高度。
于是…
“呀,夫人!您快下来!”
“夫人!”
宋瑾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坐在树上,长呼口气。
树下几个卫人少女急得团团打转,有个初来乍到的竟连楚话也口齿不清了。
风吹梨花。
一树飘摇。
她闭了眼,腕上系着的双明珠晃晃悠悠。
风带着熟悉的气味。
依稀还是当年的光景。
君未大,奴尚小。
仿佛睁眼看去,那个人还仰着脸,一字一句,“丫头,下来。我接着。”
是啊,她其实每一次爬树都下不来,以为那人,会一直一直等在那里。
笑着睁开眼,却看见一双同样含笑的眼。
江淮不知何时立于树下。
纷飞的细白的花落在他发上。
长袖广袍,墨发缠绕。
一瞬间,袅袅若最清淡的山水画。
宋瑾心里,无由来地停滞了一下。
几个婢子柔顺地站在一旁,江淮也不说话,只是笑。
那笑里,总混着一丝说不来的嘲讽味道。
“不知夫人要在树上坐到几时?”
“奴婢去拿梯…”
有小婢怯怯开口,却被江淮拦下。
他但笑不语,微抬着头看她,宋瑾狠狠低头,瞪视江淮。
“想来树上风光最好,夫人是不准备下来了?”
江淮慢条斯理道,他官服还未换,想是下朝才回来。
大楚的官袍明明强劲利落,即便是文官的服饰,也多有几分武将味道。偏穿在他身上,只剩下一把文人味道。
说文不武,说武不文。
于是,不伦不类。
宋瑾忽然无端的想笑,这样一个书生啊。
“不拿梯子,难不成你接我?”
说罢,她作势要跳,引得一众婢子惊呼起来。
江淮却眯起眼睛,唇角弧度未变。
“夫人尽管跳。”
哦?宋瑾顿觉得有趣起来,“你接得住?”
这文人身板?
江淮还是笑,“不。”
“下官接不住。”
宋瑾险些脚下一滑,真栽下树来。
她低头,那人瞳仁清亮。
她明白,他不是说笑的。
她可以跳,而这个人,他也确实接不住。
“既然夫人自己爬上去的,自然得自己下来。”江淮音色淡淡,梨花落遍他的发。一瞬间,也迷了她的眼。
“没人可以帮你,宋瑾。”
第二个,母亲之后,第二个唤她名字的人。
宋瑾低着头,睁大眼,忽然勾起嘴角。
树下人张开双手,漫天的梨花飞舞,散落。
她听见他说,“我知道,你也是想自己跳的。那么,跳吧。”
有风呼啸着从耳边拂过,送来他的低语。
“我接不住你。”
但是,我还是会接的。
后果甚是凄凉。
宋瑾险险落下,扭了脚踝,江淮则被她扑住,摔在了地上。
长发散落。
青丝纠缠。
忽得就想起四字,与君结发。
宋瑾该脸红的,可她没有。
坐起身,她看着身下懊恼的江淮,和他那一张羞得通红的脸,禁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这个人,也不是只会笑的。
有婢子连忙过来扶她,宋瑾顺势想站。
只是她笑得喘气儿,用不上力气,脚踝却又疼得紧,一抽一抽的。
实在站不起来,于是她就干脆坐在地上,肆无忌惮的笑。
有发丝落在面颊上,她晓得自己头发乱了。
一定很难看,像个疯婆子一样。
但是,真的好痛快。
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这么痛快过了?
她想着,却还是止不住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江淮也有些慌了,过来给她拭泪,“跳都让你跳了,怎么又哭了?”
“脚痛。”
“…”
“你还不如把梯子。”
“…”
☆、双明珠。出征
她明白,自己喜欢他。
或许那一句桃之夭夭,又或许那一句,你跳吧。
她从未想过,天底下还有人,可以待她这样好。
他不是呆子,他不懂武术,他不明剑法。
但他却找了铁匠给她打了把好剑,会在她舞剑时,携了书卷旁观。
然后,半天不曾翻上一页。
江淮,江淮。
就像当年的呆子,呆子。
她念叨着,却不肯喊他夫君,好在他也不计较,由她去。
只是偶尔会出言道,“夫人若是不知夫君两字如何念,为夫大可以教你。来,跟为夫念…”
他笑容清淡,嘴角上扬,总无端有种讽刺的意味。
于是宋瑾侧头,“怎么,你要叫我夫君么?”
江淮瞪大眼睛,竟不知回什么好,倒是宋瑾想到一个词,瞪目结舌。
她便不管不顾地嘻嘻笑道,“娘子有礼了…”
那时,她以为他和呆子是一样的。
那时,她从不懂,父亲那句话是对的。
她其实,注定是个楚人。
于是,注定会更容易,爱上一个卫人。
楚太刚,卫又柔,水一样的情网,该怎么逃开。
又怎么,逃得开。
腕上的双明珠还在晃动。
又是一场分别。
秦楚交战,她的父亲,又一次步入沙场。
紧随其后的,是那个呆子。
高头骏马,楚人英姿。
风吹日晒雕琢出的坚毅面颊,承载着楚人殷切的目光。
她一身劲装,也站在随行的队伍中。
楚人分离,向来是亲友之间,不管男女,快意生死。
等父亲从楚王那走到眼前,宋瑾举碗,满满的酒溢到手上。
她笑道,“爹,待您捷报!”
男人亦大笑,二人相视举碗,烈酒入肠,爽快!
宋守城站在男人身后,当年初见一样。他上前,单手提坛,也满了一碗酒,抬起。
宋瑾大笑着给自己也满上,飒爽的骑马髻飘飞在身后,她一身红衣,鲜艳若大楚的战旗。
举碗,“敬大哥,敬诸位战士!”
“待君捷报!”
身旁有其他的楚人女子也在做同样的动作,她们同样一身劲装,笑容猖狂。
大楚的子弟从不怕死,大楚的女儿从不畏惧。雄鹰们,去飞翔吧,去饮尽敌人的鲜血,去占领他们的地盘!
大楚是刀!刀出必见血,没有人,敢欺负到我们的头上!
“待君捷报!”
她们摔碗,对面的将士们亦重重扣碗。
“大楚永胜!”
大笑,大闹。
酒一口一口灌入喉,千言万语都是那一句。
“待君捷报。”
然后,是说不出口的另一句,
愿君平安。
最后的最后,宋瑾立在城墙之上。
大军离开。
她们目送着亲人远行。
忽然,宋瑾瞥见人群中有人回头。
她的父亲。
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
遥遥的,只是一眼。
她当他是放不下自己,用口型道,“父亲,女儿会很好。”
远远的,她看不清父亲的脸,她知道他亦看不清她。
只是,说出来,会安心。
待君捷报,愿君平安。
愿君平安。
江淮是书生文臣。
自然不用出军,日日闲在家中,朝下折算军费粮饷什么的,也累不了人。
听听战报即可。
宋瑾便绑了腿,在园中耍刀。
刀不比剑,剑飘逸,刀生硬,一不小心拌了衣摆,栽在刀把上就不好玩了。
宋瑾习文是个半吊子,武术倒是上手,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几个婢子都围着叫好。
江淮则懒懒的伏在一旁的椅上,自在的很。
一刀滑落,宋瑾笑着收起刀。江淮反正看不懂,不说什么,由她玩。
宋瑾靠过去逗他,“整日坐着有什么好的,快起来,我教你剑法。”
江淮将书盖到脸上,“不去。你玩你的,我看书。”
宋瑾悻悻然站起来,却听他道,“夫人学这么好的武艺做什么。”
宋瑾笑道,“上阵杀敌,壮我大楚。保家卫国,出生入死。”
江淮忽得一愣,他的眼沉水一般,冷冷的浮在书后。
“是吗?”
他声音又低又柔,听上去有些怪异。
“不上阵杀敌,也是可以保家卫国的。”
宋瑾嗤笑一声,“你个文人又不上阵,哪晓得武人的辛苦?”
江淮笑着躺了下去,将书盖得更上一些。
他又说,“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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