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者.纸上红颜》第15章


“命若此春,处处来迟。”
楚地的长空浩浩渺渺,时日过得飞快。
她诞下麟儿,取名为济。
他道,愿着孩子心怀善念,救济不幸之人。
他未道的,是盼这孩子日后做一代明君,救济天下。
她支着头,懒懒听着,逗弄着怀里的娃娃。
娃娃吐了个泡泡,睡的舒坦,丝毫不理会她。
他立在一旁,静静地笑。
他政务繁忙,常抽不出身来,不久又坐在房内一张张批着折子。
可批着批着,翻阅之声停了。
一旁的小侍大着胆子去瞧,却见他捧着折子直笑,不出声地笑,笑得上头仿佛开了朵花。
笑得眉眼都柔和起来。
可不久,他又挑起剑眉,飞快地批起折子。
背脊笔直,恍若把未出鞘的剑,顶住天地。
☆、空悲切。魂兮
是,他从来是这世上最刚直的剑。
他不分昼夜地处理政务,偶有战事,便策马亲征,杀伐天下。
能文能武,一代贤王。
所以倒下的那一刻,砸得众人猝不及防。
他晕倒在御书房,吓得一旁的小侍失手摔了茶盏。
御医诊治良久,吐出四字,“积劳成疾。”
楚王子砚,弱冠之时登基,彼时大楚权臣当道,皇戚霸朝,民不聊生。
而此时的大楚,泱泱大国,兵强马壮,良田富民。
所耗时日,不足廿年。
他注定是史册上的一段传奇,但谁都知道,传奇必来之不易。
这不易,如今□□裸地摊现在众人面前。
她得知时正在绣花,一个不察,针尖戳进纤指。
她愣了会儿,问,“什么?”
来报的小侍抖得筛子一样,说话断断续续。
她又愣了下,似乎有点懵懂。
记忆还停在昨夜他遣了众人,自个儿扛着济儿玩闹,怎么劝都不停下。济儿已经有些大了,笑起来咯咯的。他木着脸,眼神却是温和。
他还同她抱怨,“这小捣蛋。”
她扔了针线便走,五指扣着儒裙,鲜血染成红花。
尚未入殿,便被拦下。
来人眉目冷硬,长发束起。
“王兄身子不适,还望外人回避。”
她一怔,“外人?”
楚子默冷冷望她,回道,“王嫂非我楚人,还望莫让臣弟为难。”
外人,是了。
外人。
她是被他抢来。
灭国之仇,夺身之恨。
她忽就有些冷。
大楚的长风瑟瑟,卷开她披散的发。其实她做不了贞烈女子,她就是这天底下最最没心没肺的人。
这些仇,她竟都快忘了。
可那又怎样呢?
天下人替她记着。
她一日日来寻他,一日日被拦。
直到十日之后,楚子默终是放她进去。
子默冷着脸,同他几分相似的面容,宛若三九的寒冰。
他带着她一路进殿,路过一株株未开的昙花。
晴空正好,无云无风,子默推开内室。
她终于见到他。
他躺在塌上,无声无息,无半分反应。
就像那日的楚天,安静如死水。
史书记载,楚明王子砚,一生节俭,刚正清明,却独独嗜爱昙花。
楚宫内有各式各样的昙,不惜重金从天涯海角搜罗而来。
一日,楚宫内有一昙花盛开,楚王唤王后赏花。
谁知王后来时,竟生生压得昙花黯然失色。
楚王惊而感慨,“王后姿容,胜过日日昙花开放。”
于是后人便称其为昙花夫人。
花昙烟其实不喜读史,无论死后多久,她总不愿问后来人,那段大楚最辉煌的过往。
那些定格在泛黄纸张上的文字,空洞得令人乏味。
远不如那日他站在她身后,同她低语,“纵千昙怒放,远不及你。”
他呼出的热气在她耳畔,楚夜的星光遥遥,昙花开得倾城绝色。
哪怕一瞬即败,也是倾城。
济儿早被乳母抱下去酣睡,长夜寂然。
他揽住她,枕着她的肩。
世人只知楚王爱昙,又何曾知楚王为何爱昙。
他们总道王后妫氏美若夜昙,故楚王恋慕王后至极,又哪里明白,他爱上昙花,起始于那年那人于帐中一句低语。
“妾唤昙。”
他极少说情话,于是鲜有的那些,成了这人世间,最诱人的沼泽。
她一寸寸陷落,无处可逃。
这个人呵。
他有这世上最直的脊背,有着这人间最刚毅的眉目,他有这天地最宽广的胸怀,他有这红尘最柔软的唇齿。
是,经年累月之后,她其实从不吝惜,用尽此生最美的辞藻,来描绘这个人。
她一步步走去,坐到那人塌旁。
张开指,一寸寸描绘他眉目。
他闭上的眼,他阖住的唇,他静止的鼻息,他垂落的长发。
一寸寸地描,直描到地老天荒才好。
他从不允她山盟海誓,当真聪慧。
比之山,比之海,人世。
总太过苦短。
☆、空悲切。洗血
身后走来一人。
她未回头,知是楚子默。
他立了一阵,在后头道,“陛下走得早,不若王后相陪好了。”
她一怔,回头。
屋内帘子拉着,只余几根火烛隐隐绰绰地燃着。
楚子默与子砚乃同胞兄弟,昏昏沉沉的屋内,乍一看,面容竟相似上九分。
恍惚间,仿佛他还在。
仿佛下一刻,他便会起来,去寻济儿,纵容这小捣蛋玩闹。
济儿,她的济儿。
楚子默没理会她一时的分神,伸出手来。
宽大的袖摆垂下,手里执着一壶酒。
一旁有烛泪落下,悄无声息。
她忽地问,“他何时去的……为何他去,我今日才知?”
楚子默皱了眉头,只将鸠酒往前递了递。
她不接,往后退了一步,又问,“本宫是陛下的妻!本宫问你,为何本宫今日才知!”
楚子默,“娘娘现在不是知了么?终归要上路,早知晚知有何区别?”
身后是他冰冷的尸骨,身前是楚子默冰冷的神色。
仿若天崩地裂。
退无可退。
烛光疯狂地摇曳,她五指张着按在身后,睁大着眼。
楚子砚早年登基,皇戚霸朝,打压至今仍有余孽。
封锁的死讯,紧逼的殉葬,相似的容貌。
隐约有什么浮出水面。
她甚至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牙齿咬的吱嘎作响,冷汗一层层渗出,她装作一个劲地颤抖,死死地盯着楚子默,青筋突起。
“济儿……”
楚子默眉头更皱,冷冷道,“娘娘放心,本王必定会好好"照料"楚济。”
他说“楚济”,而非“皇长子”。
济儿,他们还要对济儿做什么!
有什么压断了神志,烧得她面颊通红,她猛地抽出楚王给她防身用的匕首,一下捅入他腹部。
他一直当她是在害怕,完全不曾防备。
猝不及防,血花四溅,手里的壶碎在地上,溅开一地鸠酒。
他一手捂腹,一手去拽她。
她却抽了子砚枕着的玉枕,狠狠砸在他头上!
济儿是她最后的底线,悄然间,把她由羊,逼成了狼。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他砸晕在地。
酒与血混杂,流了满地。
不知楚子默做了什么,如此大动静,也没有小侍跑来探看。
她颤抖着蹲下。
酒壶碎裂,她扣住一片碎瓷,深深割进他咽喉。
昏迷的人猛地睁大眼,死死地瞪着她,剧烈挣扎。
她扣着瓷片,全身重量压于手中。
手指被割破,猩红的血顺着白瓷流下,她恍若无痛无觉,直到楚子默终于不再挣动。
她又按了一会儿,然后才愣愣地松开。
不知为何,她眼前忽然闪过姐姐的脸。
兄弟姐妹之情么?
如此薄凉。
她站了起来,血染了衣襟,恍若艳红的芍药。
五指黏腻,腥气扑鼻。
四处烛火狰狞。
她用瓷片割下染血的衣袖,愣愣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楚子砚。
尚且年轻的帝王闭着眼,眉目硬朗。
她忽然想,天塌了。
指上尽是鲜血,不知是楚子默的,还是她自个儿的。
她想再碰碰子砚,又唯恐弄脏他的面颊。
只好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转身推开门,她匆匆走出。
一路的宫人跪下请安,并不敢抬头望她,她却觉得天地一片空白,血顺着指尖滴落,染成一条黄泉长路。
楚史记载,楚历一八三年,楚明王子砚驾崩,举国皆丧。
同年,楚德王济登基,因主年幼,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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